青钟闻言才仔细打量着她,上次分别时她身体便不太乐观,这话听起来又像遗言,莫非……
他收起想法,若无其事道:“素期,青剑山的规矩,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百年之后我继承,你持有青剑,可行使长老的权利,届时青剑山便是你的后盾。”
朋友可做到的他皆可做到,她即然心有所属,他尽自己最大能力助她便是。
沈素期唇角生出几分苦涩,微微摇头:“青钟,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
青钟侧过身凝视着她,凤眸清明且认真,缓缓道:“素期,我……我们都没有放弃你,你怎能放弃自己,王爷对你这般珍重,必定会找来草药为你解毒,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之前,你只管安心等待,莫要多心。”
沈素期不知如何应答,正因池靖卿对自己的珍视程度,是故倘若他登基之后她的身体仍是这般,她自己都无法容忍。
眼睑微垂,掩去眸中哀伤,淡淡道:“青钟,我的身体我清楚,那味草药若轻易便可找到,也不会等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抿了抿唇,倏然轻笑,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转移了话题:“好了,你第一次来军营,我带你四处转转,终于轮到你到了我的地盘,你可别跟丢了。”
青钟在她脸上看了半响,仍看不出半分勉强,只得作罢,又恢复那副睡不醒的样子:“好啊。让我参观参观二王爷的实力。”
沈素期转过身,转身的刹那眉头紧皱,忽地脚下一轻,身体朝侧方斜去。青钟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心头一紧,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顺势带向自己。
她被一股大力拉扯,身体一旋,在靠近他的瞬间伸手抵在他肩上,即不至于摔倒,又不至于摔在他身上。
青钟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凤眸掠过异色,转瞬恢复如常,待她站稳,道:“仔细些。”留意她的脸色,眉微皱,“素期,你身体不舒服吗,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沈素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意识逐渐变得清晰许多,抿唇一笑:“无妨。”说罢,率先迈开步子。
青钟见她坚持,只得跟上她的脚步。他注意力皆在她身上,以至于未察觉到身后某道目光,自始至终皆注视着他们。
夜幕降临,本是华灯初上之时,闽南城却不见半点亮光,连杨府都无亮光。
自打漠北军到了此处,天黑了百姓便不敢再出门,若只有杨奎一家灯火通明,太过惹眼,便也随着百姓一同在天黑时熄灯。
今夜杨府书房烧着蜡烛,才堪堪有了些亮光,杨奎背着手站在书桌后,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年轻,看上去却像比自己年长似的男子,思量着这两日密谋的行动,沉吟道:“先生,二王爷那边准备好了接应了吗?”
李元两日前便到了闽南,两天来先说服了杨奎,又私下里与百姓商量妥当,今晚带城中百姓投奔池靖卿,迁到平阳。
眼看便到了预定的时辰,杨奎心中有忐忑也在情理之中。李元安抚道:“若王爷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也就不会让我来了,”顿了顿,“知府大人尽管放心,只要百姓出了闽南,平阳的城门便会开启。”
即便百姓出了城门之后被澹台月华所察觉,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在大越的土地上公然伤害大越百姓,就算是池靖远也容忍不了他。
杨奎听闻此言,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像是瞬间老了许多。他叹息着坐到椅子上,缓缓道:“也罢,只要能让百姓们没有生命之忧,便随着先生回去。”
若非为了活命,又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李元说服了他与百姓,面色也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沉重,道:“都会过去的,等王爷将这些蛮人赶走,百姓都还能回来。”
且那日必定不会太远。
杨奎只当他安慰自己,未再回应,李元深知此时什么安慰都是徒劳,便也不再开口。
书房寂静下来,外面静悄悄的。
终于,到了三更天,院子里有了细微的动静,李元二人相视一眼,时辰到了。
李元作为负责这次迁徙的人,率先到达指定地点,还未到跟前,远远的便见黑压压的一片,久违的热了眼眶。
他原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没想到他们比自己来的还要早,百姓这是有多期盼这次迁徙,多向往着没有威胁的容身之所。
他刚走近,便有人上前来小声询问:“先生,这都到了三更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我们都愿意跟着您去平阳,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百姓甚至比他还要积极,没有人愿意留在这被漠北野蛮之人占领的闽南,尽管此处是他们多年来生活的家乡。
李元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哪怕闭上眼睛都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的表情,面色沉重,道:“大家稍安勿躁,知府大人已经派人去开城门,大家跟着我往城门的方向走,注意脚下,让妇孺儿童先走!”
号召起来,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又回到了他身上。
百姓皆随着他朝城门走去,且当真听了他的话,没有一人争着往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
忽地,不知从哪里传来粗犷的声音,百姓惊慌起来,秩序被打乱,几个胆子小的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逃窜,却又不知逃向何处,最终也只能往人群里面躲。
李元更未料到这个时候竟还能碰上漠北的士兵,条件反射朝声音源头望去,但见三四名漠北士兵勾肩搭背朝他们走来,看模样不像巡逻,反而像出来干什么坏事。
他定神之后,回过身看着百姓高声道:“大家莫要惊慌,不是漠北军队,只是几个流寇,只需要二十个身体强壮的男丁,大家齐心协力,必然能将流寇击退!”
说成流寇总好过说成漠北士兵让百姓惊恐,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李元顾不上寒心,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有男丁犹豫着站出来,但几个漠北士兵也到了近处。
一士兵虎着脸,粗着声音:“问你们话呢,大晚上出来做什么?你们该不会密谋什么事情?莫非你们是池靖卿的人?”
士兵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背对着月光,凶神恶煞,那神色好像要吃了谁似的。
站出来的男丁听了这话恨不得再退回去,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其中还有自己的亲人,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退回去,却又不敢上前,便站在原地与他们对峙着。
李元沉着面色,冷声道:“你们又是设么人,不过几人便想阻拦上千人,简直痴人说梦,识相的趁早离开,这么短的刀吓唬得住何人?”到底是官场摸爬滚打过的人,冷着脸气势逼人。
早年他与顾将军走近,没少往军营里钻,一来二去身上便沾了痞气与杀戮之气,这一番话下下,漠北士兵当真被他唬住了。
远处又有脚步声响起,百姓再次惊慌起来,李元心头一凛,这么晚了漠北竟还有士兵在城中巡逻?但又不大可能,自打澹台月华等人来了,也不曾夜间巡逻过,莫非……
忽地想起日息,他眯起眼睛,倘若当真被澹台月华知道了今晚的行动,他们不仅今晚走不了,怕是以后都出不来闽南城了。
顿时紧皱了眉头,绷着脸朝来人看去,余光瞥见漠北士兵亦看着来人,虽看不清楚几人的神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也在猜测来人是敌是友。
莫非不是来的漠北人?
领头的人还没到跟前便高喊着,“李先生,知府大人让我们来接你们。”
百姓们反应过来,皆松了口气,李元定睛一看,原是官府剩下的那些后勤的官兵们,杨奎将这些人派来,也是有心了。
漠北士兵一听知府二字,顿时恼火,匕首指向说话之人,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你们果然串通好了,是池靖卿派你们来的对不对?去通知太子,今晚谁都别想走!”
“什么?这是漠北士兵?”
“天呐,我们竟撞上漠北人了,完了完了,这下走不了了,漠北人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
“天要亡我们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可没活路了。”
百姓惊慌到了极点,情绪都开始颓废消极,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击退这几个漠北士兵是不可能的,就算这几个人打跑了,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漠北士兵来报复他们。
官兵们到了近处,领头的也大致知道了现场的状况,看着那几个漠北士兵,心一横,道:“就这几个漠北士兵而已,大家不要怕,我们人这么多还打不过他们吗。”
又偏头看向李元:“先生,你带着百姓先走,我们来善后。”满脸的视死如归,粗着声音,气势不比漠北士兵弱半点。
漠北一士兵冷笑看着他带来的二十几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官兵,不屑道:“就凭你们?老子打死你们跟碾死蚂似的,抢出头可没什么好……咳!”
声音戛然而止,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拳。
顿时,漠北士兵被激怒,官兵领头的抓着他的脑袋高声喊着:“先生,快带百姓走,有我们顶着呢!”他带头出声,所有官兵都围了上来。
漠北士兵反应过来,与其打做一团,匕首也用不上了,只赤手空拳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