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唇角带着笑意,语气跟着轻松了几分:“城主事务繁忙,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乃是本王之荣幸。”带着戏谑,显然未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吴恶微怔,看了沈素期一眼,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这几日也未见池靖卿笑得如此轻松,果真美人在侧,心情也愉悦了。
夜渐渐近了,池靖卿麾下一万大军进入茯苓城,将军队安顿妥当,一行人便赶往拢德城。
两座城池相距不足万里,一天一夜便进入了拢德城。
街道繁华,人流熙攘,风土人情与茯苓城大同小异。
只是有一事出乎了他们意料。
城主冯里携带家中男丁出门相迎,看样子等了许久。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这举动热情得有些过分了。
下了马车,牵着沈素期走上前。
冯里率先行了礼,低声道:“臣等参见二王爷。”声音沙哑。
沈素期无意间瞥见他颈间一道浅色刀疤,暗暗猜想许因这伤疤破坏了他原本的声音。
冯城主年近五十,看上去亲和睿智,叫人心生亲切,着实不像一城之主。
池靖卿已然收服了茯苓城,且将消息散播出去,此时冯里还如此恭敬,不难看出他是何意。
三日后,早朝。
盛夏之日,朝唐殿一片阴冷,冷得人身体发寒。
池靖远摔了奏折,蹭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拍龙案,怒不可遏,鹰眸杀意乍现:“池靖卿竟敢反朕,以为凭他一己之力便可与朕的千军万马抗衡?哼!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今早传回消息,池靖卿一周之内便收服了四座城池,且听闻还是兵不血刃,照这个速度下去,大越的城池有多少够他收服?
皇位动摇,池靖远如何不怒!
龙颜震怒,百官惶恐,唯有段喃面色不改,且还敢在这个时候提醒他。
只见他不适时地开了口:“启禀皇上,二王爷已然收服了四座城池,实力不容小觑,倘若再不制止,恐怕……”
若再不制止,逼到京城也不无可能。
段喃话一出,百官暗暗心惊。皇上现下大怒,他竟还敢如此直白的提醒,凭什么度笃定皇上不会迁怒于他?
池靖远目光一转,冷着脸看着他,杀人的目光要将人看穿了似的。半响,冷哼一声:“怎么,段爱卿是想提醒朕,朕再不紧张起来,连皇位都是别人的了?”
顿时,百官将头埋得更低了,连段喃都被迁怒了,更别提他们这些在皇上面前讨不着好的人了。
段喃未接这话,池靖远在原地来回踱步,越想越怒,越怒越恨,再一拍龙案,吓得大齐齐跪到再地,连惶恐都不敢再呼。
他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沉声道:“如今二王爷夺了朕四座城池,猖狂!派大军前去,看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朝唐殿一片寂静,现下无人敢反驳他的话,但派大军前往,着实有不妥之处。
良久,祁国公暗中看了段喃一眼,收回视线,道:“启禀皇上,二王爷谋反,着实应派军队前往,只是现下军中无首,皇上打算派哪位将军前往?”
一问出口,连池靖远都沉默了下来。
二王爷本就难以对付,如今又实力难测,是故派去的将军既要深得军心,又要有勇有谋有经验,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
兵部尚书略微思索,提醒着:“皇上,上次平定抚平县起义中,戚荣崭露头角,兵不血刃,不如派戚荣前往。”
池靖远还未开口,文官中便有了发出了反对之声。
“皇上,上次毕竟只是一场小小的起义,此番要面对的人可是二王爷,且二王爷即有军队,又得民心,恐怕不是一个小小将领可铲除的。”
兵部尚书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戚荣年纪尚轻,又无大的军功,人家这轻视的话也不错。
池靖远走了两步,停在台阶口,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百官,沉着一张脸:“戚荣不成气候,可还有统领千军之人?”
堂下寂静片刻,段喃沉吟一声:“启禀皇上,顾将军沉着稳重,骁勇善战,深受士兵爱戴,不如便派顾将军率军队前往,平定二王爷之党。”
顾将军三字一出,武将大多变了脸色,神情间带着敬仰。
却也有人因此眼红,想也未想便反驳。
“启禀皇上,顾将军休养已久,安逸惯了,恐怕一时无法适应军中生活。且顾将军先前被皇上收走了军权,手中无兵马,皇上不如趁此彻底冷落了顾家,也免得顾家功高盖主,恃功而傲。”
段喃眼底微凉,唇角冷硬:“哦?若说安逸惯了便会无从适应危难,大越安逸了许多年,岂不人人懒惰,无人有抵抗外敌之力了?”
言下之意,大越这么多年没有战争便是安逸了,若忽然起了战争,便会任人宰割吗?
“这……”
段喃也不等那人辩解,续而道:“且据我所知,顾家时代忠良,顾将军更忠心耿耿,刚正不阿,如何会骄傲自大?赵大人对顾将军又有多少了解?”
那位赵大人被呛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半响,才憋出了一句话:“段大人似乎很维护顾将军,也未听闻顾将军与您交好。怎的我只向皇上提一提建议,就至于您如此。”
换言之,他段喃这么维护顾将军,莫不是私下里与顾将军有过亲密往来?
皇上最为忌讳的便是大臣拉帮结派,现在又是池靖卿谋反的敏感时期,这话简直要置段喃于死地!
池靖远鹰眸微眯,周身散发着冷气。
段喃也不惊慌,淡淡道:“顾将军并未犯下过错,皇上念在顾将军年老,请他在家休养,现下皇上需用人,自然要再次重用于顾将军了,”
话锋一转,“无论我与顾将军是否相识,现下我唯一要做的便是为皇上分忧,难道这不是我们为人臣子应做的吗?”
顿时,将这一席话从两人争论的高度抬到了臣子与皇帝的高度。
赵大人脸色一红:“你……”
池靖远面色发沉,冷喝一声,“够了。”
赵大人略有迟疑,终只能缓缓低下头。
池靖远收了顾将军兵权,起了战火才又重用,难免叫人觉得皇上一有事才想起了顾将军,有失情意。
段喃之言无意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又着实以大局为重,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大殿安静下来,池靖远重新坐回龙椅,沉声道:“先前顾将军身体不适,朕念他为国征战,军功在身,特允他在家休养,如今祸起萧墙,朕特命顾将军为镇国大将军,带领顾家军及二十万大军,举旗南下,铲除逆党!”
段喃眼底滑过异色,低声附和:“皇上英明!”
顾将军在府中多日,忽地被皇上传到了军营,联想近日发生之事,料到了十有八九。
马车在军营前停下,顾将军刚一下车,远远的便见军营门口一队宫中侍卫在等候,为首的宣旨太监踮起脚尖盼望着。
见了顾将军走过来,忙迎了上去,谄笑着道:“顾将军,您可算来了,奴家在这儿都等您半天了。”
顾将军扫了眼他身后的侍卫,脸上笑得温和,却也坦然:“公公久等了,敢问公公忽然前来,有何要事?”语气未有半点不妥。
公公谄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将军,皇上下了圣旨,等您过来再宣读呢,您快过去吧。”
明眼人都知道,现下有能力带领军队平定谋反的人,整个大越也就这么一个,可不得人人敬着。
宣读圣旨,无非是皇上任命的那几句话,听听也就罢了。
最终送走公公,顾将军拿着圣旨,心中复杂。皇帝唯有在用人之际才会想起顾家,叫人怎不心寒。
顾将军朝军营内走去,戚荣目睹适才授命过程,看那太监谄媚的样子心中便不舒坦,见人走远了,愤愤不平道:“将军,那太监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您何须还对他那么客气,就该好教训他两句才是。”
顾将军负手朝军营中走去,脸上笑意不减:“既知道那是踩高贬低之辈,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语气中透着释然。
连池靖远这个主子都用之亲近,不用疏远,更何况他身边的人。
他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戚荣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半步远,进了军营,才道:“顾将军,您许久未来军营,不过这士兵的操练一日未停,”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士兵们皆在训练,将军您过去看看?士兵们也都想见见您呢。”
顾将军脚步一顿,略微一怔,心生欣慰,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不由心生感慨:“好啊,居安思危,不可松懈,才是生存之道,”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将近中午了,过去和将士们用膳吧。”
戚荣心中敬意油然而生,顾将军与士兵情同手足,一起用膳闲谈,皆是常有的事,也因此拉近了与士兵的距离。
“冲!”
“刺!”
远远地便听一阵呼喝之声,阵阵响起,震耳欲聋,听得人虎口一震。
顾将军在训练场外站了片刻,心中欣慰,这些士兵并没有因为他被免了军职而颓然,不愧是顾家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