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站直身体,明显能看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些,道:“可算回来了,这味道清新不?好好享受着吧。”话虽如此,却没一见他有要离开的举动。
内室与外室未隔屏风,池靖卿一打眼便看见沈素期靠在床头,手着个碗,闻着味道,便知是何了。
面具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便朝内室走去,心中松了一口气。沈素期毒素发作,院子里飘着药味,秋初天气仍炎热,气味久久不散,她便想到了熬酸梅汤的主意,熬了一大锅,凡是府中的人皆分了一碗,美其名曰消暑。
池靖卿面色不改地走上前去,扫了眼她手中的酸梅汤,若无其事道:“素素,你……怎么忽然喜欢酸口了?”脸上虽未表现出什么,这股酸味却忽略不掉。
沈素期捧着碗递到他面前,杏眸含着笑意:“王爷尝一尝不就知道了。”话音落,隔着碗朝她吹了口气。
酸味扑面而来,他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头,语气也未有什么变化:“喝起来还可以。”
看了半响也不见他有异样,沈素期略带失望地放下酸梅汤,孩子气地往外推了推。他不由失笑,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下午有没有出去,身体可还好?”
沈素期忍住摸自己脸蛋的冲动,不用去想,她这阵子的脸色肯定不好,他每日例行检查,自己也不该有多大反应,所以极为自然应道:“还是老样子,所幸不影响什么。”
面具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最近毒素发作的周期越来与短,像这样瞒着池靖卿也不是第一次了,若再无解药,恐怕……
纸包不住火。
池靖卿扶着她躺下,安抚了几句,便起身朝外走去,路过面具时看了他一眼。后者跟上他的脚步。
沈素期见二人走远,脑袋埋在被子里,秀眉微皱。
另一边,顾将军的队伍路过江苏,就地安营扎寨。一士兵一边固定帐篷,一边看了眼路过的戚荣,低声问道:“戚将军,这天还没黑,为何我们不再走两个时辰,早一些到平阳岂不更好。”
戚荣在他身前停下脚步,朝主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将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服从命令便可。”
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戚荣抬脚继续走着,半响,摇了摇头。顾将军是何打算不难分析,只是接下他会如何做,便不得而知了。
顾将军身着便衣,孤身一人朝街上走去。但见街上人群熙攘,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耳边传来小贩叫卖声、百姓交谈声、孩童嬉戏声,可以看得,百姓安居乐业,半点都看不出此处曾发生过水涝。
若不是再三确认了此地是江苏,他都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他本是一身便衣,见路旁一西瓜摊旁坐两个百姓,一边啃西瓜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脚步一顿,随意蹲下身来,随手敲了个西瓜,边搭着话:“大哥,这西瓜刚摘下来?”
卖西瓜的大哥见他面生,脸上笑容淳朴,敲了个西瓜,掂在手上,往前一递:“老弟,这西瓜熟了,保准甜。”声音一顿,“看老弟你这脸色面生,是外地人吧,别看我们这儿刚遭了水涝,但二王爷带人很快便抑制住了,所以这西瓜你就放心吃吧,甜着呢。”
顾将军听到了想听的话,接过他递过来的西瓜,随口问道:“听闻二王爷在治理水涝中费了不少心,这么说来,传言都是真的了?”
话一出,卖瓜的还未回应,一旁吃瓜的吐了口西瓜籽,应道:“岂止费了不少心思,若没有二王爷,这场水涝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二王爷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都感激不尽呢。”
另一吃瓜百姓连连点头,道:“二王爷是好人啊,要是这样的人当了皇帝,我们的日子可就不愁哩。”
本是一句无心的感叹,落在顾将军耳中,便成了民之所愿,他挑着西瓜,又听了几句,随便拎了两个西瓜,起身朝街上走去。
走到一处巷子,脚步一停,还未回身,语气略带无奈道:“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不如吃个西瓜再跟?”
顾明玉撇了撇嘴巴,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扫了他手中的西瓜,道:“顾将军还有买西瓜的闲情雅致,从前可没看出来。”声音凉凉,且无敬意。
顾将军回身看着她,眼中颇为无奈:“明玉,你跟踪爹,不会只为了和爹讨论西瓜,若还是上次那事,便不必说了。”
顾明玉还没开口便被他挡了回来,却也未因此泄气,握紧了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道:“爹……我还是叫你顾将军吧。顾将军,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跟踪你,我便不和你掩饰什么了。”
见他未因为自己的话有什么反应,续而道:“您既然为了打探二王爷的事情这幅打扮上街,便说明您心中还是看好二王爷的,为什么不能停止前进呢,这场战争分明可以避免的。”
每每谈及此,她皆忍不住动容。
顾将军也仍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不打算与她辩解什么,只道:“明玉,我上次便说了,皇命不可违,顾家近百年都在坚守这个道理,百年基业绝不能在我这一代违背了祖训毁于一旦,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岂料顾明玉好似准备好了似的,不假思索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别总拿皇命不可违来搪塞我。”
顾将军脸色一板,低喝了声,:“明玉,你放肆!”面带愠色,声音提高了几度。
巷子口过往的百姓朝里面看了一眼,但凡看了顾将军恼怒之摸样的人,没一个敢留下来看热闹的。
顾明玉被吓得心头一咯噔,抿了抿唇,却倔强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倔强中带着不甘。
顾将军与她对视了半响,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脸色:“明玉,我一个决定,将会牵连数十万人,不可不慎重。”尽管他这么说了也不见得可以缓解什么。
果不其然,顾明玉仍倔强地瞪着他瞪了半响,眨了眨发酸的眼,略微低下头:“真的不能违背皇上的话吗?”
过了江苏便是平阳,若再不停止,便来不及了。
顾将军到底不忍心自己心尖上的人失落,走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放轻了语气:“好了,无论是否会起战火,爹都会护你周全,其余的莫要放在心上了。”
顾明玉没躲开他的手,也未回应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响,她眼波一转,但见他手中还拎了两个西瓜,忽轻笑出声,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道:“爹,我们先回去吧,这西瓜熟了吗?”
她自幼便与自己相似,性格处事都几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顾将军深知此点,她这一轻松,自己也未多想。顿时,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他朗声一笑:“回去切来不就知道了,走,我们回去。”
戚荣站在军营前张望着,见二人结伴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顾将军,小姐,你们回来了,军营都搭好了,晚膳也准备着了,再等半个时辰左右便好了。”
模样像极了留守家中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顾明玉一时没忍住,笑出声音来,笑声如黄鹂,清脆悦耳。
戚荣一时看痴,只听顾将军轻咳一声,顿时回过神来,目光四下看着,瞄见他手中拎着的西瓜,眼睛一亮,道:“将军,您还买了西瓜,这天气吃西瓜最合适不过了,末将去切西瓜。”
话音落,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手中的西瓜,转身朝军营走去。顾明玉挠了挠脑袋,适才被戚荣那么一看,还有点不好意思,目光一闪躲,道:“我去端西瓜。”
顾将军看着她快步跟上去的背影,不由失笑,女大不中留,何况他这女儿向来自作主张,姻缘之事也无需他操心。
思及此,负手朝主帐走去。
刚一进军帐,但见一将领来回踱步,后者见他回来,大步上前,道:“将军,您回来了,末将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顾将军见他脸色并不是很急切,便未放在心上,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后者斟酌了一下,道:“将军,淮阳那边传回消息,二王爷身边一女子身染剧毒,毒素发作,昏迷不醒。
现下二王爷无心理会其他,只一门心思的照看那女子,且还昭告了他麾下的几座城池,要找一味叫,叫什么什么草的药,据说这药能救那女子的性命,否则那女子便活不了多久了。”
顾将军对池靖卿的家务事提不起什么兴趣,听罢只问道:“没了?”
将领一愣,不假思索:“回将军,只有这些,”顿了顿,“这本没什么,只是末将想到或许可以趁二王爷被分散注意力时偷袭,借机夺回淮阳,届时二王爷既要照顾自己的女人,又要顾及我们,一心二用,岂不更容易击溃。”
话音落,久久未得到回应,将领心中发憷,看了他一眼,心中更加忐忑。
顾将军脸色称不上好看,沉声道:“且不说江苏距离淮阳还有一段路程,我们连夜赶路也未必能赶得到,其次,趁人之危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做起来就那般舒心吗?”
面上带着少有的严肃,将领心中一个咯噔,暗喊了声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