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神医谷少主南离忽然找上了蛊毒谷的退隐毒医,不知从何从得知毒医有意去找沈素期,与毒医密谈了半个时辰之久,似乎很看重此事,再加上毒医原本便有前来之意,使得他如今站到了这里。
毒医收起心虚,道:“二王爷,我乃蛊毒谷退隐多年的毒医一名,此次若非孽徒所做之事,断然不会前来叨扰您。
孽徒与我所说的下毒时间,居现下已然过去一年之久,想必沈姑娘体内毒素对药物有了免疫能力,神医所开之药也压制不住了。”话中也半点没有忌讳之意,这本便是事实。
面具面露惊愕,不由腹诽,此人所言与沈素期现状吻合,南离配置的药确实已经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素了,这毒医来得正好,可算有人能帮得上忙了。
岂料池靖卿在这种时候竟还冷静得下来,面色不改,话语莫名带了敌意:“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若非闻人轩,沈素期也不会中毒,现下他师父前来解毒,难不成他们还要心怀感激吗。
毒医停下捋胡子的手,眼中一抹了然,好似料到了池靖卿态度会如此似的,缓缓道:“二王爷,等你到了老夫这把年纪,就明白老夫为何要来偿还徒弟的债,为何帮着他的敌人了。”
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何况到了他这个年岁,什么情仇皆是过眼云烟,什么都不重要了。
池靖卿眼眸微眯,一时未做应答。他在等,等毒医露出破绽,尽管后者口口声声说来偿还徒弟欠下的债,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思想在他脑海中已根深蒂固,何况此人的身份还未经查证。
毒医也不急着解释,但笑不语,笑得意味深长,更像在等着什么。
面具看他这模样,心中道了声遭,莫非这老头当真知晓天命了?
忽地,顾明玉慌慌张张地从卧室跑了出来,来不及了解现下外面的情况,看见池靖卿便道:“二王爷,你快进去看看吧,素期又吐血了,黑漆漆的好大一口……”饶是她这般硬气的姑娘,也不由哽咽了声音。
池靖卿心头一紧,神色大变,条件反射转身朝卧室飞奔。面具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毒医那高深莫测的样子,眉心一拧,走下台阶:“毒医先生,二王爷为了沈姑娘的身体,不得不谨慎,这点还请您谅解。
适才您也说了,像您这样的高龄人,也不会再计较什么了,且现下只有您能救沈姑娘,还请您莫要因王爷适才的言语迁怒沈姑娘,拜托了。”这话说的可谓字字诚恳,情真意切。
毒医虽看不见他是何表情,但从银面露出的那双真挚而明亮的眼来看,这话半句也假不了,这世间万千谎话,唯有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道:“老夫此次前来便为了沈姑娘,岂有来了便走的道理,二王爷之心不难理解,我们快些进去吧。”
沈素期虽吐了血,但人仍处于昏迷状态,那口血皆吐在了锦被上,碧色锦被上落了大滴大滴黑血,好像数朵黑蔷薇齐齐绽放,带着悲凉。
她唇角残留一抹血迹,映衬得她苍白的皮肤更为你惨白,即便无意识地昏迷着,仍紧皱着眉,无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池靖卿快步走上前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漆黑的眸子爬满了痛楚之色,抬手的手指微微发抖,轻轻的擦拭着她唇角的血迹,好像触碰着一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便碎在自己手上了似的。
面具走近,见了他这模样,虽无法感同身受,也一阵心酸。半响,劝说道:“靖卿,毒医先生应不会害了沈姑娘,不妨叫他为沈姑娘诊治?”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池靖卿侧身让开位置,看了毒医一眼,好似在说他若敢有人任何小动物,定会后悔似的。
毒医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先为沈素期号了脉,花白的眉皱了皱,且皱得愈发得深,片刻,看向池靖卿,道:“二王爷,沈姑娘体内的毒素已蔓延到了全身,若再不想办法压制,恐怕……”
“恐怕什么?”池靖卿等不及他把话说完,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拽着他的衣襟道,“这孽是你徒弟造的,便要由你来偿还,你若解不了毒,你和你的徒弟皆要陪葬!”
拽着毒医的手背青筋暴起,黑眸涌动着阴鸷。
面具皱了皱眉,他鲜少如此失控,就连当初沈素期被闻人轩下了毒也无,但他这样威胁恐吓也只会拖延时间罢了,毒医一眼看上去便知是不畏生死的那种。
思及此,不由上前,拉下他的手臂:“靖卿,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毒医先生既然来了,且事先知道沈姑娘的状况,定是有了应对之策,”看了眼毒医,“你有法子压制住是不是?”
池靖卿逐渐冷静下来,放下手臂,但面色仍不大好看。毒医看了面具一眼,缓缓点头:“法子倒有一个,只是不知二王爷愿意不愿意了。”
顾明玉站在旁边一直未开口,现下一听竟有法子,忙问道:“什么法子?若是为了素期好的,二王爷怎会不答应,毒医先生你快说说看,需要什么我这就去准备。”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急切。
“什么都不需要,”毒医应了她一声,便看向池靖卿,道,“老夫要为沈姑娘针灸,以此来疏通她身上的穴位,缓解毒素的扩散。但针灸之时,二王爷不可留在房间。”
顾明玉的注意力皆在最后一句话上,也不顾池靖卿是否愿意,自顾自地应道:“可以,这完全可以,二王爷不能留下来,我留下来照看着便是了。”
岂料毒医想也未想便反驳:“不行,屋子中不能留人,老夫所用的是蛊毒谷的针灸秘术,所用银针也在特制药水中浸泡过,二者皆不可外传,若二王爷可答应,老夫便效劳,若无法答应,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态度比先前皆要强硬。
这个理不难懂,独家秘笈不外传的行为也委实寻常,但事情难办便难办在了这里。
毒医不留人在屋子中在情理之中,池靖卿亦不会放心将沈素期交给一个外人,何况这人的徒弟还做出了那等龌龊之事。
面具啧了一声:“毒医先生,我们留个人在远处看着如何,学不了你的秘笈,也……”
毒医握着拐杖一杵地,老脸一竖:“房间中不可留人,这是老夫的底线。”语气强硬,与池靖卿的有一拼。
正当面具试图协商之际,唯独未发表意见的池靖卿开了口,犹如下了个事关千万人的大决定,沉声道:“本王带人出去可以,也请毒医先生履行您的话。”似带着某种威胁。
毒医斩钉截铁道:“二王爷爽快,老夫既然答应了此事,必将办妥,此点还请王爷放心。”
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半点不意外池靖卿会答应自己。
顾明玉张了张口,还想再劝说两句,但见池靖卿朝外走,一想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出去。
在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毒医从里面出来,顾明玉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反观池靖卿自打出来,便一直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只是那周身的气息,却叫她几次想上前询问,皆克制住了脚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面具都不由在院子中踱步,无意间余光瞥见池靖卿紧握的手,忽地明白了什么。
池靖卿脸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心中却焦急忐忑得很。尽管他尽力掩饰着,但不自觉间的小动作却出卖了他。
终于,在三人焦急等待中,里面传出叫他们进去的声音。
池靖卿身影一闪,快得模糊,在朝他看去,人已到了床榻前。
沈素期仍面苍白,额上密布细汗,鼻翼两侧亦溢出细汗,紧抿的唇恢复了一丝血色,此乃最为让人欣慰得一点。
但她仍然没有醒。
他这才看向毒医,却见毒医仍皱着眉,且脸色与适才略有不同,不禁生疑,道:“还要多久才可以醒?”
毒医调整了一下气息,目光落在沈素期脸上,半响,下巴一指:“这就醒了。”
池靖卿忙转回视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转醒的瞬间。
顾明玉喜极而泣,吸了吸鼻子,喃喃着:“素期……”她终于又挺了过来。
沈素期微闭着眼,只听耳边传来阵阵熟悉的声音,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发觉眼皮沉重,上下眼皮像粘在了一起似的。
她秀眉微蹙,一使劲,终于,一道细微的光线透过眼皮间的裂缝投了进来,她有些不适应地又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便轻松了些许。
池靖卿见她纤细卷翘的睫毛轻颤着,神色一变,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低声唤着:“素素,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醒来看我一眼了。”
分明适才看上去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现下却像个孩子似的,语气略带了几分哀求。
面具心下叹息,率先走了出去。顾明玉抿了抿唇,便拉着毒医一同出了房间,且带上了门。
沈素期似乎还挑了时间醒过来,待闲杂人等皆不在,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杏眸些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