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沈素期没有办法向池靖卿交代,他暂时也顾不上晚晴的事了。
澹台月华白天到达闽南城,晚上便向池靖卿下了战书,约他两日后在两座城池间的空地上进行第一次交战。
池靖卿收到战书,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两遍,见沈素期从外面回来,收起战书,起身迎上前去,抬手探了探她脸上的温度,微皱眉:“晚上外面便冷了,怎么才回来。”
边说着,倒了杯热茶让她捧在手心。
沈素期任由他将自己往床榻边拉着,眉眼弯弯,浅笑道:“适才我去看了晚晴,就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她今天醒了。”
池靖卿早便知道这事,没有吭声,只是将人抱在怀中暖着。
后者抿了口茶水,顺势靠在他肩上,续而道:“晚晴说了自己的来历,还真是个逃难过来的姑娘,我看她那样子不像在说谎,怕提及她的伤心处,便没有问下去,”狡黠一眨眼,眉梢染了笑意“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池靖卿眼中生长着柔情,如脉脉春风,且含着宠溺的笑意,应道:“是是,既是素素觉得没有问题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的。”
那女子的身份还未查出,现下他不好断言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逃荒过来的。但不重要,现下她正高兴着,他不愿扫了她的兴。
他若知自己一时不忍,险些酿成大祸,当时定然会扫了她的兴,或是更谨慎些。
沈素期嘿嘿的笑,放下茶杯,稍微怔了神色:“靖卿,今天明玉跟我说,漠北的军队到了闽南了,这是真的吗?那岂不是很快便要开战了。”
她秀眉微蹙,池靖卿下意识便抬手抚平她的眉,想到适才那战书,未打算对她隐瞒,缓缓道:“澹台月华下了战书,要两天之后与我们打第一场仗。”
沈素期眨了眨眼,脱口而出:“两天后?时间这么急?”见他神色未有异样,又觉自己反应有些过于强烈了,“我并不很担心我们的军队无法与漠北的军队抗衡,只是到了秋季便经常下雨,若当天下了雨,岂不对我们的军队不利。”
若这战书是自己人向澹台月华下的,她倒也不怎么担心,但恰恰相反,若漠北之中有懂得观测天象之人,当日真的下雨,岂止对他们不利。
池靖卿听她这话,倒不知应该夸她反应迅速还是太过聪明了,将人抱得更紧些:“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一点,漠北处于草原,阴雨天很是常见,倘若他们将这些都算在了里面,我们当真有可能被算计了进去。”
澹台月华确定的时间、地点,这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其中又不失缜密。显然,池靖卿遇到对手了。
沈素期原以为他为了让自己放心,至少不会承认的这么痛快,但他既然承认了,便说明情况真的难以隐瞒了。
秀眉微蹙,道:“这战书可以拒绝吗?”话刚出口,自己便先摇了摇头。
此次漠北大军来势汹汹,仗着其铁骑天下无人能及,一上来便下了战书,不是示威是什么,这战书要不了明早,今晚便会被许多人所知,其中甚至包括他大越的士兵。
可以说无数人都在等着看池靖卿的反应,他一旦拒绝,不仅助涨了澹台月华及其部下的威风,更会打消自己这方士兵的士气,还未开战便先认怂,士兵们会如何想,日后在战场上如何面对漠北士兵。
池靖卿无法拒绝,纵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个圈套,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池靖卿见她眉间笼着愁绪,便知她已想通,轻笑着将人抱到床榻上,起身宽衣,边道:“这些事情我自会找顾将军他们商量,你不必过于担心。”
随手将衣裳搭在衣架上,只着了一件中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人揽在怀中,续而道:“不过你也还不能太放心,那女人还需你盯着些。”
他眼睛微闭,语气略带疲惫,似乎没有再多的心思去管这等琐事。
沈素期像哄着孩童入睡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巧应道:“晚晴的事情我会多加留意,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添麻烦。”
池靖卿倏然睁开眼睛,恰巧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眼睛,不由失笑:“好了,你的身体也需要休息,早些睡。”
他声音温柔得可以化成水,沈素期不由怔神,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眉间似乎被亲了一口,再回过神,但见他满意地勾起唇角,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不多时,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她主动往他怀中靠了靠,唇角溢出笑意,安心阖上双眼。
翌日清晨。
天空仍暗着,若不是知道现下已经卯时二刻还会当成寅时天未大亮那会儿呢。掀起营帐门帘,阵阵凉风吹过,灌进帐中。
沈素期迷迷糊糊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伸长手臂往身侧摸了摸,慢吞吞的睁开眼睛,但见天色似乎还早,怎的营帐中便只剩了她一人。
还未来得及多想,一道倩影抱着被子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掀开门帘的功夫,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但见顾明玉快步进了军帐,边朝里走去边抱怨着:“好好的天气说阴便阴了,竟还刮起了冷风,这才中秋,再过些时日让人该怎么出门了。”
沈素期起身靠在床榻边,仍裹着被子,后知后觉的留意到了她话中重点,瞪大眼睛:“外面阴天了?下雨了吗?”
昨晚她还与池靖卿讨论过天气的问题,该不会当真要下雨了。
顾明玉见她似乎被吓着的模样,还当她害怕雷雨,将被子放到床榻上,躺了进去,把自己也盖了起来:“听说从昨天夜里便因阴了,但只刮风不下雨,一时半会儿应该下不了,” 冲她宽慰一笑,“王爷担心你怕打雷,让我来陪着你呢。”
沈素期却半点没有被宽慰道,下巴抵在膝盖上:“现在下雨打雷都是小事了,倘若后日下了雨,才要出大事呢。”
旋即将战书的事情缓缓向她说道,重点提了漠北铁骑擅长在各种环境下作战。
“不会吧,”顾明玉英眉微皱,道,“倘若澹台月华当真连天气都算计了进去,那也太……”
可怕了。
第一次对战便要让大越军队输得狼狈,且将自己一方士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心思阴险得可怕。
沈素期却不觉得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叹息道:“客观来讲,换了池靖卿,他也定会想方设法在第一场战役中取得胜利,这对士气来说有多么重要,明玉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只是有些担心后日真的会下起雨来,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定然不好受。”毫无疑问,现下被抢了先机的人是池靖卿。
顾明玉生长在将门,对她所提到的都再清楚不过,且听她的口气,池靖卿并没有拒绝澹台月华。
或许女性的直觉准的可怕,也或许澹台月华当真算到了万无一失,两军交战当天,当真下起了雨来。
漠北十万大军只出动了十之一,澹台月华似乎很是自信。
这一消息传回军营中,池靖卿似乎早便料到了似的,面上虽不为所动,但看得出,他也并不轻松。
顾将军久经沙场,兵不厌诈这等事情见得多了,也更沉稳些,扫过面色沉重的几人,缓缓道:“王爷,不如我们回避了这一场战事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且外面眼看着便要下雨,这个时候出兵明显对我们不利,请您三思!”
池靖卿两日前便明确表达过了自己三思后的结果,现下未正面回应他的话,反问道:“顾将军,挑一些在身手敏捷的人,必要时候逃回平阳。”
言下之意,这个战他们应下了,但不一定会与澹台月华硬碰硬。
顾将军顿时瞪大眼睛,满脸不赞同:“王爷,请恕臣直言。因着天气原因,我们回避了还有情可原,可若是当了逃兵,不更是打击了士兵们的气势了。”且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当过逃兵?
恰逢此时,面具从外面进来,虽察觉到了营帐中气氛紧绷,却并未在意,径直到了池靖卿身侧,道:“靖卿,那边准备好了,只等你这边动身便可以行动了。”
他无意避着其他人,是故这话也不止池靖卿一人听见。
顾将军微楞,面色缓和下来,问道:“王爷,你?”
池靖卿起身道:“顾将军,本王需要带着你的兵迎战,但你放心,本王怎么将人带出去的,便会怎么把人带回来,断不会有任何损失。”
显然,他早有准备,且还隐瞒了顾将军等人。后者听他这语气便有所察觉,但现下不是发问的时候,只看着他出了军帐,无奈的起身跟上。
面具在池靖卿出了营帐之后,便离开了营地,具体去了那里,恐怕只有池靖卿一人知道。
平阳与闽南城相距一千三百里,大片的空地好似望不到边际似的,这无疑给了漠北士兵们相当优越的便利条件。
池靖卿只带了两万士兵迎战,出了城门前行七百多里,便见漠北军队前方一身穿深蓝色大氅的男子,面容英俊得不像漠北之人,与他相同,也在端详着他。
两人遥遥相望了一眼,这便是第一次正面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