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溯回十年前,池靖卿还只是一皇子,才华并不出众,或者说,在当时便能力超群的池靖远的对比下,显得不那么出众。
但池靖卿的母妃却是先皇的宠妃,集盛宠于一身的梅妃,子凭母贵,先皇因着梅妃,对待他也是极好。
当时太后也不过是一贵妃,池靖远比池靖卿更加出色,却不如池靖卿讨皇上欢心,太后心生嫉妒,便给池靖远压力,让他更加努力,更加出色,可这仍满足不了太后的野心,太后终于盯上梅妃。
那日下着滂沱大雨,太后派人去请梅妃来自己宫中,因着梅妃位分不如太后,只得顶着大雨前去。
太后讲述到此,还忍不住感叹:“那天阴的像是天踏了似的,天雷滚滚,电闪雷鸣,大雨仿佛要将皇宫淹没了。这样的天气,若被老天带走一两个人,也无人会往别处想。”
许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梅妃在去见太后的路上,被雷劈中,命丧黄泉。
沈素期几次想打断她的话,但听她讲的着实入心,只得压着性子听着,收在袖中的手紧握着。
梅妃的贴身侍女将梅妃是去见太后才会出门的事情告知先帝,将责任推到太后身上,先皇虽恼怒,却并没有惩罚太后,反而是梅妃的侍女,在一场大雨后被宫女从池塘中打捞出来。
此后太后没了绊脚石,池靖远不负众望,在众皇子中最为出色,也最得先皇赏识。然,这场变故,并没有改变先皇对池靖卿的看重,且池靖卿也并未因母妃去世而记恨太后,至少当时没有表现出来。
当时池靖卿不过十岁,却让太后感到凉意,太后知道又一绊脚石出现了。
正当太后准备对池靖卿下手时,他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上学堂,不学无术,到了十五岁竟还整日养花逗鸟,恰逢先皇生了场病,太后也就没有再多留意他了。
两年后,先皇病重,却接连召见了池靖卿,太后得知,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与池靖远谋划一场逼宫。
先皇“病故”,池靖远登基,本想借此除掉池靖卿,一了百了,岂料这个关口先皇身边的老太监,竟拿出先皇的遗旨,在朝堂上诵读。
先皇交代下一任皇帝不得对池靖卿动手,且要池靖卿按自己的心意决定是否留在皇宫。
池靖远无法对付池靖卿,便将他发配到偏远的琼玉城。
太后叹息一声:“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了,没想到池靖卿竟养兵蓄锐……报应啊……”
也便是说池靖卿自打一开始便知道母妃的死与太后脱不开干系,却没有叫嚷着让父皇为母妃报仇,而是给太后一种自己对她没有威胁的错觉,再等待时机成熟。
沈素期面色微白,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心脏,喘不过气。当年池靖卿也不过是贪玩的年纪,却因母妃被害死,不得不变得成熟。
她心下疼惜,不由对太后生出恨意,磨着后牙:“善恶有报,池靖远连亲生父亲都敢杀,太后为了争夺宠爱,草菅人命,如此报应才不愧对于当年你们母子的作为。”
太后听出她话中的恨意,也未放在心上,声音仍平缓着:“你若恨我便恨吧,皇帝的后宫只有你一人,所以你无法体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却对其他女子盛宠,是何等心情。”
沈素期微怔,自己的确体会不到,可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
太后续而道:“哀家染上瘟疫,也是报应,如今池靖卿当了皇帝,也有妻子,日后定会越发的好,他母妃在九泉之下,也可闭眼了。”
这番话好似当真为池靖卿着想了。沈素期却只觉讽刺,无比的讽刺。太后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只是说几句好听的便可以将往事一笔勾销,那梅妃岂不白白丧命,而池靖卿这么多年的辛酸都可当做没有经历过?
她杏眸暗生讥讽:“太后如今说这些话是何意,莫非在为自己赎罪?”
岂料太后竟笑了起来,笑了没两声便咳着,半响,才转好些:“哀家有什么罪要恕的,哀家没错,哀家的报应并不代表哀家错了。”顿了顿,“先不说哀家,听闻皇帝待你极好,且昭告天下人专宠你一人,可有此事?”
沈素期倏然背脊发凉,太后嫉妒心极强,池靖卿将皇位从她们母子手中夺过来,她必然怀恨在心,若因此挟持自己逼迫池靖卿做什么……
“哀家不会再做什么了,”太后似乎洞悉她的心思,“哀家只是想告诉你,皇帝前十几年受过太多苦,后半生你与皇上好生扶持,若日后宫中添了新人,切莫再步哀家的后尘。”
沈素期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嬷嬷便走了进来,太后重咳两声:“你走吧。”
沈素期离开慈宁宫,便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的停下脚步,又折回凤栖宫。
清和早便在门口等着,远远的见她独自回来,快步迎上去,将她上下打量过,顿时紧张起来:“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太后对您说了什么,还是身体不舒服?奴婢去叫太医。”
但见沈素期摇摇头,怔怔的走进凤栖宫,进了正殿。
春水春桃两人本便在等她回来,见她虽回来,却魂不守舍,再看清和脸色也不大好看,皆围了过来。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先喝杯茶。”
沈素期喝了一大口茶,面色仍不大好看,且一直不说话,她这副模样,可急坏了清和几人。
倏然一公公快步走进来,边行礼边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后……仙逝了。”
沈素期一怔神,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旋即响起破碎之声。
清和忙打发走那公公,轻轻顺着沈素期的背:“娘娘,太后上了年纪,又生了病,想必身体撑不住了,您回来的及时,没有赶上也是好的。”
说着向春水使了个眼神,后者连忙跑出去。
也不知沈素期听进去没有,她摇摇头,推开清和:“你们先出去。”
清和不放心的又看向她,见她微闭上眼,秀眉紧皱着,便带着春桃退下。
沈素期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去,眼眶微红,听闻有脚步声响起,粗略一擦眼角。
池靖卿进来便见她这动作,在她身侧坐下。后者有所察觉,转身看去,一见是他,下意识靠过去,不安的将人抱紧。
池靖卿吻了吻她的额头,也未询问,只等她逐渐安心下来。沈素期闷声道:“太后和我说了从前的事,”顿了顿,“母妃在天上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定会欣慰,等清明之时,我们再一起去看她。”
她说的缓慢,一字一句都说的真切。
池靖卿一怔,旋即将人抱紧,低低应一声:“好。”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如同哄着孩童道:“太后病故了,放心吧,今后没有人会想着害你了。”
池靖卿不由失笑,事过十余年,他对太后的恨意也被时间冲淡许多,登基之时未杀太后,便已然释怀。何况若不是自己到了琼玉城,如何能遇到她。
沈素期未听到回应,还当他仍未释怀,抬眼看着他,神色认真:“别担心,我有桃木剑,你带在身上,太后的冤魂也不敢来找你。”
池靖卿脑海中闪过曾见到段喃雕刻桃木剑的画面,眸子深了几分,诱导着她:“素素,那桃木剑在哪里?”
沈素期随手从腰间拿下来,摊在手上:“喏,就是这个。”
果真是那日见段喃雕刻的那个。池靖卿拿在手中把玩着,道:“既然素素有心,朕便收下了。”
“就送你了。”沈素期大方一笑,几乎忘记这是段喃送给自己的,“另外太后的丧事……”
池靖卿收起桃木剑,盘算着如何处理了,边应着她:“正月不宜举办丧事,何况眼下城中瘟疫肆意蔓延,实在不宜宣扬,草草办了就好。”
沈素期点点头。若是今天之前,她或许还觉得这般草率不妥当,但知道太后的作为,只觉得池靖卿没有杀了太后确实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太后死后,只将她火化处理,并将慈宁宫消毒之后封上,且连皇家陵园没有让太后进。
太后之死,如泥牛入海,未掀起半分波浪。后宫之中的太妃得知这一消息,无人不感叹一声善恶有报。
太后死后,沈素期心头舒畅许多,也可像先前那般随着青钟出宫。
难民营中的百姓仍不见好转,那药一日一日的吃着,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沈素期将药发到百姓手中,便退出难民营,不由叹息。正要开口间,一士兵匆忙跑过来:“娘娘,日息公子请您与青公子回宫,有要事相告。”
沈素期下意识想到药方有了进展,急忙回宫,一踏进太医院,便见一众太医围着日息奉承,后者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日息见青钟回来,起身走过来。众太医见沈素期进来,纷纷行礼,又不得不退下。
青钟待太医走后,询问道:“哥,那药研制好了?”但见日息一点头,面露欣喜,未去看那方子,而先看向沈素期,“娘娘,您可以放心了。”
沈素期心中狂喜,看向日息:“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本宫派人将药熬制出来,发到百姓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