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威下意识看她，只见她额上布满细汗，脸颊发红，不由心生歉疚：“裴姑娘，这次连累了你，若有幸出去，我定会想办法补偿。”

裴无忧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先从这里出去吧，铁衣卫的人都还外面，日夜搜索，以你我现在的状况，出去便是送死。”

唇角隐带一丝苦涩，她想要的补偿，他也不会给。

赵子威透过遮挡洞头的草丛看向外面，星眸微眯，稍作思量：“那便跟着他们。”

裴无忧眼中愕然：“怎么跟？”

赵子威转过头，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山人自有妙计，裴姑娘你先休息，今晚换我守着，”见她似有异议，赶在她之前又道，“养精蓄锐，明日还需与铁衣卫周旋。”

裴无忧闻言，才打消守夜的念头，许是他醒过来便莫名心安，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随即几日来的疲倦袭来，很快便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已是翌日天明，赵子威靠在洞口，拿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察觉她过来，抬眼看向她：“裴姑娘恢复体力了？”落下最后一笔。

裴无忧在他身旁蹲下身，应道：“好多了，”端详着地上的画，沉吟声，“这是……我们现在身处的雪山？”

赵子威拿着木棍在画底部一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忽地严肃起来，“但我需要回到山顶，再顺着悬崖下来。”

裴无忧愕然，面露不解：“为何？”

赵子威星眸微眯，坠崖过程中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忽地，画面定格，他星眸闪亮：“裴姑娘，我看见化龙草了。”

裴无忧条件反射看向他，仿佛看到了他这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下的波涛汹涌。心下不忍，下意识阻拦：“赵公子，找到化龙草着实是好，但万丈雪山，凭你我之力，根本没有可能再上山，希望你能够明白这点。”

悬崖陡峭，并且凶险万分，纵然他有先前的体力与身手，都是九死一生，何况现下他伤了内脏，无法运功，体力大不如前，现在的他登上雪山都困难，更别提顺着山崖下来，那无疑是在寻死。

赵子威像早便预料到她会如此说似的，从善如流：“凭我一己之力当然无法上山，是故需要借助铁衣卫的力量，他们既有药品，还有口粮，有了这两样，我身体恢复的便会更快些，届时再借助他们的力量重返山顶，亦非难事。”

裴无忧心头被不安所笼罩，面色凝重：“赵公子，我们与铁衣卫是死对头，他们那么多人死在我们手上，你凭什么以为他们不会见到我们便杀了我们？”

铁衣卫之人皆以为化龙草在他们身山，否则早便放弃他们了，见他们出现必定是先杀人再夺药，赵子威却要白白送上去，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在打赌，就算他为了沈素期肯赌，她也不舍看他去冒险。

她不知他自己推算过多少遍，以至于半点犹豫也无，甚至胸有成竹，勾起唇角：“裴姑娘，若我将化龙草的事情告诉他们，你觉得他们还会立即杀了我吗？”

“但这样一来，你的存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裴无忧脱口而出，“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过冒险，赵公子，我知道你可能思虑周全，但人算不如天算，定然有你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赵子威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坚定到有些视死如归：“裴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唇角略带自嘲，“我的身体状况我清楚，不借助铁衣卫的力量，无法再到山顶，机会只有一次，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她缓缓低下头，无力的垂下手臂，心口阵阵抽痛，一股浓烈的无奈之感从心底升起，清晰地提醒着她，他的话自己无话反驳，甚至认同。

他身体大不如前，甚至从他身上再察觉不出高手的气息，与蟒蛇之战后又坠崖，双重创伤，于她来说不过伤筋动骨，他却伤了根本。

他说得轻松，其中又有多少无奈与不甘。

赵子威率先打破沉寂的气氛，伸手在她头上轻敲一下，笑声爽朗：“好了，能找到化龙草再好不过，用什么法子得到皆不重要，只是这之后还要麻烦你，将化龙草带出去。”

顿时，裴无忧心跳慢了半拍，抬眼看着他，眼眶微红，眸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心中长出杂草，他这动作是何意？

赵子威见她露出异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过，收回手，却也未有扭捏，只继续着道：“化龙草绝不能落入铁衣卫之人的手里，但我兴许也无法将它带出去，我只将它采下，剩下的便要靠你了。”

裴无忧听得心惊，一瞬间回过神：“什么意思，那你呢？”她将化龙草带出去，那他这意思是不出去了？

赵子威撑着墙壁站起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事不宜迟，等会儿我便出去，我尽量将他们引开，你等我们上山之后再出去，后面的路便得你自己走了，”面带浅笑，“若有来世，我们早些相遇。”

裴无忧都还没有领悟他话中之意，便见他转身出了山洞，背影透着决绝。她急忙伸手去拉，却只碰触到他衣角，他步伐坚定且从容，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赵子威刚出去便引起了骚动，但见铁衣卫皆朝山洞的方向而来，她倒吸口气，大气都不敢喘，贴着墙壁，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赵子威仍有铮铮铁骨之节气，见铁衣卫靠近，率先开口：“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只剩这么点人了？”语气略带戏谑，毫无惧意。

铁衣卫领队看了眼身旁的人，后者立即会意，退出队伍，掏出信号弹，向空中发射，黄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声音震耳。

领队等信号弹打完，才正眼看着赵子威，冷哼一声：“总好过你只剩孤身一人了。”上下打量着他，“怎么，受伤了？不是挺厉害的吗，又是大战蟒蛇又是跳崖，现在不还是落在我们手里了，阁下行事作风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赵子威也不反驳，道：“你们铁衣卫做主的人呢？我有个交易跟他谈。”说这话时未正眼去看领队，即便落到这般田地，仍不谄媚。

领队不爽他的态度，便更没了好脸色，神色敷衍：“什么交易？”

赵子威反应淡淡，语气不掩质疑：“你可以做主？”

“你……”领队面露恼怒，又转为不屑，“你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赵子威如今连自己都不如，有什么可拿来交易的。

赵子威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化龙草。”

领队神色大变，“化龙草当真在你身上？”忽地冷笑，“那真是不巧，我想我我们并不需要合作，你现在连我一个手下都打不过，杀了你拿到草药，岂不一举两得。”

他们搜索这么久，又不是为了抓到赵子威，拿到化龙草，谁管他死活。领队心中愈发得意，若自己先找到化龙草，便是大功一件，这上位的机会岂能让给旁人。

领队算盘打得好，正得意着，却见赵子威如同没事人似的四下看着，对自己的话无视的彻底，当着手下兄弟的面被轻视，领队脸色变成猪肝色：“你还敢猖狂……”

话未说完，赵子威道：“能做主的人来了。”那副统领他见过几面，一眼便认得出。

领队见副统领走过来，怒瞪赵子威一眼，走上前去：“副统领，他要与我们做交易，”压低声音，“似乎有化龙草。”

副统领神色微变：“当真是化龙草？”边说着边看向赵子威，一见他神色，心中便有了答案，几步上前，开门见山：“你拿什么做交易？舍得将化龙草让出来了？”

为了化龙草连性命都不顾的人，怎会轻易将其让出来？想也知道不可能，即不可能，便极可能有诈。

赵子威对他的试探半点不回避，对上他的目光，笑得像个商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身体健全，更无不治之症，化龙草自然是为他人所采，但如你所见，依我现在的状态，难以走出雪山，怕是要连性命都搭上了。”

换言之，现在他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哪还顾得上化龙草。

副统领边思量着他的话，便面不改色道：“阁下的想法未必太过天真了，杀了你再夺了化龙草就足够，为什么还要与你交易？”

这话几乎与领队的话相同，不同的是他说完这话，又补充着：“阁下亦是聪明之人，想必想到这点，既然如此仍要交易，你的自信来源于哪儿？”

领队在旁边听也听出端倪了，不由暗暗着，莫非对方手中还有其他筹码？

赵子威挑了挑眉：“不愧是统领，才智不是寻常人可比，”有意无意看了领队一眼，“实不相瞒，化龙草并不在我身上。”

领队先前看他便不顺眼，闻言更是气急，上去就是一拳：“竟敢耍我们，活得不耐烦了！没有你我们也能找到化龙草！”

赵子威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身形一晃，笑着擦去唇角的血：“铁衣卫的卫的人果真好身手。”

领队再次上去前，刚有动作便被喝住。副统领制止道：“住手，别给打死了。”话虽如此，却无半分责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