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给爹爹请安…”。
芸析在房外站了一会儿,拉了拉嗓门,又道,“孩儿芸析,来给爹爹请安。”
“进来!”
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怒气,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他看书的时候打扰他罢。
想着,芸析推开房门,走上前去,躬身一礼,“爹爹安好……”
陈元手上的大笔在案桌上一拍,撞击声有些刺耳,吓得芸析身子直抖。
“有什么事么?”
“爹爹,方才娘亲唤孩儿一同去天云寺给大娘诵经。”
芸析站在原地,良久不见陈元回答,以为陈元又在写字,便偷偷抬起头来,不料陈元一双眼睛竟死死的盯着自己。
芸析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做声,生怕陈元责骂。
当初大哥陈青云在家的时候,书房里几乎每天都会传出鞭打声和陈青云的哭泣声,尽管事过多年,她心中的阴霾却是没有消散。
芸析被陈元盯得后背有些发凉,想动又不敢动。
“去吧,以后想出门告知管家一声便是,不用来通知我了。”
陈元将手帕扔在桌上,声音极近平和,丝毫听不出有生气的迹象,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是,爹爹,孩儿告退…”
芸析规规矩矩的退出来,将书房的房门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拍了拍还在起伏不定的小胸脯,“吓死姑奶奶了。”
正当芸析为此庆幸的时候,回廊中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娘亲,你终于来了。”
不等刘氏走来,她便先跑了过去,看到刘氏手中端着的茶几,连忙给自己倒上一杯。
“什么味儿,又苦又辣,这是茶么….”
“谁让你不问就喝,还喝的这么急,这是给你父亲熬的苦姜茶,养神静心的。” 刘氏看到芸析的囧样,嗔笑道,“给你父亲请安没。”
芸析扶着回廊上的石柱,连吐好几把口水,感觉口中没多少味儿后,才转身点头。
“要不要陪娘去给你父亲倒杯茶?”
想起方才陈元发脾气的样子,芸析使劲摇了摇头。
“那罢了,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待刘氏离去之后,芸析开始打量起这墨红苑来。
墨红苑和紫兰苑的布置大致是相同的,只是紫兰苑中的兰花和桃树在这苑中换成了菊花和槐树。
暮春之际,正是百花争艳之时,槐树上也长出一串串的白色小花,香气盖过了其它花儿的气息,沁人心脾。
书房内,刘氏将苦姜茶斟入杯中,看着满地的纸团,脸上浮现出担忧之意,“事情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皇上有意封她为宸妃,光禄大夫许敬宗等人已经上书表彰多次。”陈元拿起苦姜茶,慢慢喝起来,脸上满是愁容。
“不过是昭仪封妃罢,后宫的事情,与你何干,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便是。”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是齐国公长孙无忌大人一派,追随先皇的老臣辅佐起来的,现在新皇想要打压我们这些人,你以为就只是一个昭仪封妃那么简单?”
“若武昭仪仅仅是后宫之人,管不到官场之事还好说,但你看看武元爽、武元庆这些人,她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哪个不是做了刺史以上的人物?”
“竟然让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儿来我这换取无锡县令的官文,还真把天下当做是她家的了。”陈元说着,心中火气越来越大,用力向案桌上一拍,震倒了案桌上的茶杯。
刘氏赶紧将桌上的茶渍抹干,“是,我不懂,那也是别人家的气运,我们家这辈子也就这样。”
“好好当你的清官,别落下什么臭名声就是,这几年一过你便乞老,届时我们安安生生过日子,就算青云不理你我也罢,这些年的积蓄已经足够支撑我们几代人。”
陈元长叹一声,看着不经世事的刘氏,不耐烦的摆摆手,“是我话多,你去吧,好好待芸析,就当是你我欠她的。”
“那我走了。”
刘氏将茶杯重新斟满,转身离去。
芸析见到刘氏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刘氏只说已经唤出马车,拉着她便出了府。
马车内,芸析看着半天也不找自己答话的刘氏,已显皱纹的脸上多出一抹忧愁。
“娘亲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忧愁,孩儿能为你分担些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爹爹日日为公事操劳,怕他为公事累坏身子罢了。”
刘氏的话语中充满敷衍之意,她也不好追问,只好摆足大家闺秀的姿态,端庄的坐在马车内,听着街道上叽叽喳喳的嘈杂声。
刘氏伸手将芸析额前发间的一朵槐花瓣取下,“时间过得真快,前些年还是个流着鼻涕在府中乱跑的小女娃,如今已是个大美人了。”
芸析顿时面色潮红,故作嗔怒的跺了跺脚,“娘你说什么呢……”
“哟…瞧瞧我家闺女,居然知道害羞,小时候那种到处拉尿,没羞没躁的样子呢?”
刘氏也不顾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芸析儿时的羞事。
芸析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听人说天云寺的空明院这几日正在举行诗比,是儒院的林老太师和住持商量后举办的,待会儿我去给你大娘烧纸,你可前去空明院那边看看。”
“娘亲不需要孩儿陪你给大娘烧香?”
芸析心中稍稍有些吃惊,在她的生命中只知道大娘是大哥和二姐的娘亲,却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娘,丝毫不懂刘氏为什么每隔几个月都来给她口中的大娘诵经烧纸。
对于这种事情芸析是极不愿意做的,相比而言,她更喜欢天云寺的风景,而非那里的经文。
“小时候你还乖些,即使认不完经文上的字,也会咿呀咿呀的装模作样,等我诵完好带你去玩耍,现在啊,成人精了,哪里还留得住你。”
刘氏埋怨着,芸析不满的哼一声,也不答话,小时候随刘氏去寺里是为了路上有糖葫芦吃,如今去寺里却是为了看看儿时一起捏泥人儿的小和尚,从小到大,她与刘氏到寺里去的目的总是不相同。
至于她的大娘,说实话,一则不是自己的生母,二则自己也没见过她,实在生不出多少感情。
再说天云寺,是整个苏州最大的佛寺,与苏州园林、百擅儒院并称苏州三圣地。
史载天云寺是南齐一位帝王所建,其目的则是为了纪念救治好他心疾的一位医术高明的江湖医者。
具记载此人游历江湖,不求功名,那位帝王不知其名,醒来后只看到药方上落款的‘叶天士’三字,高呼“乃天上士也”,天云寺便由此得名。
如今的天云寺早已被人们神化,这座寺庙的真正归属者早已被人们各种各样的传说埋没在野史之中。
天云寺中的僧者一向以善为先,经常为一些远行的人提供住所,派僧徒到苏州各地帮助劳作,得到过许多赞誉,前些年江浙节度使徐元与礼部侍郎来这里拜佛求僧,更是使得天云寺名动一时。
“娘亲,大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你老是为她诵经……”芸析不解的问着。
刘氏温和的脸顿时冷下来,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戾气,芸析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大娘的事情似乎是陈元和刘氏心中的节,每次提起,他们总是几句话便带了过去,从来不肯与她讲。
二姐陈芸紫出生后没几天便被无情的扔在街道上,大哥陈青云在家的时候也是只字不提。
在芸析的记忆中,有一次陈青云和陈元吵架,陈元拿着马鞭正要往陈青云身上挥,陈青云哭着高呼一声‘你继续打,我娘在睁眼看着呢’,之后陈元就没打他了,而且此后陈元都很少鞭挞陈青云,大多时候也只是训斥几句作罢。
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要有关那位大娘的事情,大家都闭口不提,哪怕是大娘生下的陈芸紫,也只是知道大娘是她的娘亲。
正当芸析思虑之时,一旁的刘氏开口到,“你大娘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只知是你父亲负了你大娘,你父亲公务繁忙,哪怕休假时期也得忙着官府的事情,这些年我经常去寺里诵经拜佛,也只是替你父亲赎罪而已。”
芸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以后你大娘的事情还是不要过问,你不小了,也该学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刘氏用告诫一般的口语说着。
“孩儿知道了,孩儿以后不问便是,娘亲切莫生气。”
刘氏听到她的话,换作一副温柔的笑脸,“知道就好,回来的时候陪我去街上逛一逛,我为你买些胭脂水粉。”
“我才不要和二姐一样,一天到晚涂着一脸浓妆,在她的青兰苑外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胭脂味儿。”
芸析骄哼一声,想起陈芸紫那脸上满是脂粉的样,不由地浑身发麻。
“你二姐在外流浪这么多年,吃的苦头太多,这也是陈府欠她的,凡事忍着点,等过两年你二姐嫁出去就没事了。”
“哦……”芸析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这话刘氏在她身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还有你,要学会打扮,你看看如今哪家姑娘没几样称心的首饰妆品的?”
“不要,就这样挺好的。”为了表示不满,芸析故意嘟起小嘴。
“这是为何?”
“因为…素女不红妆……”
题外话:本公子在此给诸位行礼,本章中涉及“天云寺”和“苏州园林”,给大家补充一点小知识,本公子原来写天云寺的时候并不知道苏州真的有天云寺,后来在网上查了查,吓死宝宝了,不只苏州有天云寺,而且全国有很多天云寺呢!苏州天云寺也的确是为叶天士修建,但修建时间在清1666年,位于苏州天平山东北山麓,另外苏州园林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遗产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