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芸析愣了愣,“你可是大哥陈青云?”
“我不是你大哥,另外,我叫季青云,不姓陈。”陈青云冷冷道,头也不回的走到陈芸紫身旁,将掉落在地上的画笔捡起来。
季青云……大哥连家姓都自作主张的改掉了么。芸析脑袋一片空白。
“天气还是有些生冷,妹妹记得多穿点衣服,以免伤了身子。”
陈青云将案桌上的披风披到陈芸紫的肩上,声音极致温柔,与方才对芸析说话的口吻完全不同。
“谢谢哥…”陈芸紫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转身对芸析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家的事情,自有夫君和哥哥设法维持。”
“为什么?”
芸析双眼无神的站在原地,眼眶中的泪水不断涌出,滴滴落在木板上。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芸析吞吞吐吐的问到,她的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卡住,说起话来都觉得艰难。
“别问了芸析,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快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陈芸紫闷哼一声,言语中藏不住的伤感,竟转过头去揩拭起泪水。
“想知道么,他们不告诉你,我来告诉你。”
陈青云呵斥几句,甩开陈芸紫拉住自己的手,双眼愤懑的瞪着芸析。
突然凝视过来的眼神惊得芸析一滞,此时他才看清陈青云的面容。
瘦高的身子和铁铜色的皮肤,一身武士打扮更显干净利落,那张俊美的脸和陈芸紫有三分相似,脸上的黄斑和半黑半白的头发显露出沧桑。
不过三十的年龄,却有着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外表,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变成如此,但一定受过很多苦,痛苦的苦。
看到陈青云的外表,芸析不禁止住了眼泪,露出一副恐惧之色。
“很吓人吧……”陈青云耻笑一句,讲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娘命叫季青,本是苏州城外五里庄的富贵人家,十四岁就考取秀才的陈元在我娘府上帮忙记账以换取银两度日。
“在娘亲十六岁是时候,家父家母离奇去世,家中失去了支柱,和娘年龄相近的陈元便趁机取得了娘的信任,娘亲亲信谗言,一心扶持陈元读书,家道也随之没落下来。”
“娘十七岁那年,陈元在娘的帮助下夺得苏州会试第一,获举人称号,但朝廷每月只给陈元十两银子,已经习惯奢侈生活的陈元根本看不上。”
“娘二十岁那年,陈元进京赶考路费不足,家中的财产早已被他败光,陈元千说万说让娘变卖了家产随他上路,那年我三岁,妹妹还未出生。”
“由于娘和他在路上大肆花销,被马贼山寇盯上,我们一行三人被贼人抓上山去,陈元在山贼跪在地上求饶,把娘送给贼人****,自己逃了出去。”
“陈元走后不到半天,大举官兵冲到山上逮了贼人,娘站在悬崖边上僵持许久,最终还是抱着我下山去找陈元,在进京途中被再次启程的陈元遇到,娘被那些媚话迷晕了头。”
“入京的备考的第二年,妹妹出生了,也就是在妹妹出生一个月以后,陈元搭上了负责主考的王元啸,帮着王元啸强行****才生下妹妹不久的娘亲,娘亲忍受不住屈辱,在寄居的草房中悬梁自尽,我和妹妹也被他抛弃,流落街头。”
“科考前一个月,王元啸为陈元掩盖了身世,陈元此时喜欢上了巴陵公主,皇室早已给巴陵公主定了亲事,陈元和王元啸筹谋许久都未夺得公主的爱慕,只好作罢。”
“与此同时,在王元啸的带领下,陈元巴结了韩王李元嘉,并获得李元嘉的赞赏,结为好友。”
“陈元二十二岁那年,在王元啸和其它考官的帮助下夺得探花郎,按照当时的情况,他本应该到钦州担任州丞,但他当时又搭上了长孙无忌这条线,在京中徘徊半年之后获得了李世民的器重,任命为苏州刺史。”
“陈元三十一岁,被查出滥用官权售卖官位以及贪污之罪,本该削去官职,流放岭南,在韩王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帮助下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罪,官降三级加以警告,以示皇威。”
“此前我和妹妹一直过着讨饭的生活,在一次逃难的时候不幸走散,陈元再娶之后多年未得子嗣,这才想起了我,陈元三十八岁那年,暗中派出的人手找到了我,并将我带回陈府。”
芸析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盯着亭台顶上的房梁,无声的眼泪将脸颊两边的木板浸湿。
陈青云依旧不管不顾的说着,身旁的陈芸紫嗷嗷的哭声响彻整个亭台。
“我回到陈府后,陈元对外宣称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子嗣,骗我说当初寻到娘的尸体,并将娘安葬在了坟山之上。”
“我心生怀疑,却不敢去掘自己亲娘的坟墓,在他每日的拷打和逼问下过着习文练武的日子,慢慢在陈府站稳脚跟。”
“站稳脚跟后的我便派人出来寻找妹妹,因为妹妹脖颈上的胎记太过显眼,没过几个月便寻回了府中,陈元已经年迈,再无争执之意,便编造理由对外承认了妹妹的身份。”
“妹妹对我还是有些记忆的,进府之后一直埋怨我当初丢下她,害得她受尽屈辱,我自问没有做到一个哥哥的责任,也就一直谦让。”
“我二十一岁那年,带着贡品到娘亲坟前祭拜,却看到坟头的泥土被翻过,如果是盗墓人所谓,定不会掀动坟山的泥土。”
“起了疑心的我在一天夜晚偷偷挖开了娘亲的坟,但里面根本没有娘亲的尸骨,别说尸骨,就连骨头都看不到一根,里面全是银两,堆满了整个坟墓的银两。”
“虽然知道陈元私吞官银,但我不敢过问,也不愿意过问。后来他让我娶王元啸三十多岁的女儿,那女子左腿截肢、双眼失明,我又如何娶得,几番以死逼迫无效。”
“二十二岁那年春天,我受藏花阁邀请夜游秦淮,在其中结实了县主,两情相悦,在我岳父的帮助下断了陈元和王元啸约定的婚事,改入赘沛泽,王元啸不敢和亲王作对,只好解了婚约。”
“当时妹妹入府不到两年,陈元和你娘对妹妹也颇为照顾,我未曾向妹妹提起过陈元的过往,妹妹对我又一直处于记恨之中,我便放下了带妹妹一同来沛泽的想法。”
“自作孽不可活,陈元终究被人盯上啦!”
陈青云长叹一声,将哭成泪人的陈芸紫抱在怀里。
“走吧妹妹,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前段时间岳父大人送来十颗南海珠,价值三百多万两,我已经和夫人商量过了,过段时间就卖掉帮妹夫还债,以后咱们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别人的事情少去操心。”
“哥…她毕竟是我们的妹妹啊!”陈芸紫依旧哭泣着,想要挣脱陈青云的怀抱。
“给我安分一点儿!”陈青云严肃的对着她吼了一声。
“给我记住,你现在姓季,不姓陈!”
陈青云决然一句,踢了踢躺在楼梯旁的芸析,见她毫无反应,脚上使出一股揉劲把她踢到一旁,带着陈芸紫下了楼。
芸析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陈青云所讲述的一切已经不是她用眼泪就能表达悲伤的了。
曾几何时,她以为陈芸紫带着从陈府带出来的银两自己逃生,她以为陈青云会顾及亲情和她一起复仇,相信自己能够说服陈青云。
但现在一切都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陈青云的一席话早已击碎了她那颗为家仇而生的心,现在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她感觉所做的一切就是个错误,就连自己还活着都是个天大的错误。
日落西山,随行而来的侍卫在陈芸紫的指引下来到芸析身前,等候多时不见芸析反映,胆子较大的侍卫上前将芸析背起,径直离开秦府。
“妹妹这是怎么了?”
“妹妹不必如此,今日姐姐随秦家主看了花圃,有一些品种很难种植,江南少有,其珍贵之处好比人参鹿茸,加上那四十多亩地的昙花,四十年算下来我们亏不了多少。”
回程的路上,怜冬看着一路无言的芸析,以为是芸析认识到自己给锦绣阁带来的巨大损失,不由出声安慰。
下午的时候秦府中的下人找到自己,说芸析晕倒在了桃花亭上,众人身为秦家下人,不敢前去亵渎锦绣阁的官人,让怜冬自行派人前去处理。
始终不答话的芸析让怜冬感觉有些心急,说了许久话才发现芸析的不正常。
马车缓缓驶回一行人在沛泽的住处,怜冬急忙找来城中的大夫来给芸析看病。
“姑娘,能听见我说话么?”
“姑娘,你可以眨一下眼么?”
“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把嘴巴张开一下。”
大夫一直朝着芸析问话,芸析始终没有答话,木讷的任由大夫摆弄,把脉观色之后,大夫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大概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尽量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过段时间就好了。”
“有劳大夫,这边请。”
怜冬把大夫请出房间,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芸析变成如此这般,心中猜测和那秦家主的有关。
送走大夫后,怜冬又问了芸析几次,芸析依旧一声不吭,怜冬只好按照大夫说的,又要了间下房,自己跑到下房居住,给芸析腾一个安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