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七,锦绣阁一切如常,芸析的身子经过一天多的调息也好了许多,六月初八,群花会召开的日子。
天还没亮,锦绣阁大大小小三百余人便忙碌起来,忙着早膳的,忙着给马匹喂草的,还有个待在屋子里忙着睡觉的。
“圆圆妹妹,起床用早膳了,吃完我们好赶路。”
屋外传来怜冬的唤声,芸析朦朦的张开眼,见天边还未泛起朝阳,将单薄的被子往头上一盖。
“姐姐们吃吧,妹妹不太想吃。”
屋外的怜冬轻叹一声,对她来说芸析什么都好,就是贪睡这个坏毛病没人能帮她改掉。
又过了半个时辰,芸析的房门再次被敲响,“圆圆妹妹收拾好了么?收拾好就启程吧!”
依旧躺在被窝中的芸析毫不理会,怜冬站在门前,朝身旁的怜夏露出苦笑。
怜夏对着房门猛拍几下,见无人回应,连连后退几步,对着房门便是几脚猛踢,半指厚的房门,怜夏只用了刹那功夫便将其踢开,锁住房门的门栓裂成两半,碎落在地上。
芸析依旧蜷缩在床上,棉被早就被踢到床下,娇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呼噜打得直响,就如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怜冬上前拍了拍芸析的小脸,“圆圆妹妹,我们该走啦!”
“走?去哪儿?”芸析半梦半醒的睁开双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映射到芸析眼中,竟让她不敢看清眼前的人儿,眼睛微微一合,又倒在了暖床之上。
“着火啦,快起来逃命啊……”怜夏在一旁大叫一声,直接将芸析从睡梦中唤了出来,一个机灵便跳下了床。
“着火了,着火了,香儿快去叫人来救火……”
芸析在房中乱窜,找着能够盛水的器具。
“香儿?香儿是谁?”怜冬好奇的看向端起茶壶的芸析。
芸析缓过神来,这才注意到闯进房来的怜夏和怜冬两人,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堆笑几声。
“香儿是我儿时的玩伴,有段日子不见了。”芸析拿起床脚的包袱递到怜冬身前,为了今早能多睡会儿,昨晚她便将一切行装都收拾妥当。
“劳烦冬姐姐替圆圆带下去,圆圆稍稍梳洗一下便来。”
怜冬接过包袱,“妹妹可要快些,再过两刻钟马车就要启程了。”
“两位姐姐先去吧,妹妹来得及。”芸析走到铜镜前,熟练的拿起镜台上的木梳,三下五除二便将齐肩的长发盘起,动作娴熟优雅得让一旁还未离去的怜夏和怜冬不禁咋舌。
“走吧!”怜夏拉了拉呆在原地的怜冬,怜夏出生于名门,只是家道不幸才没落至此,自小受过不少教养,自认梳妆做不到芸析这般快捷优美。
怜冬闻声,随怜夏下了阁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家都是聪明人,怜冬自然不会认为芸析是难民这么简单,但下人终究是下人,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别人不说,她们自然不敢去问。
随着两人的离去,芸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差点就露馅了,儿时自己和香儿在紫兰苑中烤烧鸡,差点把整个紫兰苑和自己的小命烧没,至今听到着火两字她都会有些激动的反应。
芸析自然知道自己敷衍的一句话有多虚假,能成为锦绣阁主事人,就已经证明两人的心智超乎常人,还好两人没有强行过问,不然芸析不介意将二人除掉,自己是陈家三小姐的身份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多,她和香儿的命就越危险,芸析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习惯是个很难改掉的东西,比如说懒睡,比如说这些年在陈府所受到的教养,芸析打扮虽然朴素至极,行为举止却无论如何也不失大家气质,这种气质不是与生俱来,一旦形成,却又好似与生俱来。
如芸析所说,不过一刻钟时间,芸析便梳洗干净,换上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出现在锦绣阁大门前。
莲步轻移,淡蓝色的长裙随着微风摆动,如莲叶左右摇摆一般,简单的两只木簪固住盘起的长发,吹弹可破的小脸与水芙蓉的妖娆形成巨大的对比。
“平日相处久了,到不感觉你有多美,如今看到大家的反应,倒是有姐姐我当年的七分风韵。”
水芙蓉上前拉住芸析的小手,忍不住调侃一句,确实,相处许久,她知道芸析姿色出众,却从未感觉芸析能像此时一般出众得浑然天成。
“姐姐说笑了,我们快走吧,莫要因为妹妹而误了时辰。”芸析看着长长的队伍,想到一行人全都在等着自己,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水芙蓉朝不远处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点点头,拉着芸析朝最前面的马车走去。
“大猫?”芸析带着疑问的语气望向那身着劲装的男子,男子朝芸析憨笑几声,自行上了马。
“大猫现在叫松公子,二猫现在叫槐公子,乃是八树中新增的两树,这次的护卫有八成是几个月来松槐两兄弟训练出来的。”
水芙蓉望着骑上骏马的大猫,心道还好起用了两人,锦绣阁才能拥有自己的护卫,老是靠着都督府的人守护锦绣阁,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现在这种感觉终于小了许多。
“水姐姐还真有能耐,才几个月,两位侠士就已经拜在你的石榴裙下了。”芸析捂嘴调侃一句,随水芙蓉上了马车,脑海中想起当初大猫和二猫从阁楼底下直接越上顶楼的画面,对这身披甲胄跨在马上的男子不由生出一丝敬佩。
锦绣阁如今对外号称“二主四怜八树十六长三十二花”,象征着锦绣阁最高等级的主事者。
“八树”仅次于四怜,自年前铲去偏香楼和东来院等竞争对手安插在锦绣阁的探子,“八树”的位置也就空了两位下来,直到一个月前水芙蓉才将“八树”补齐,如今负责锦绣阁上万人伙食的掌勺才得了个“厨长”的位置,水芙蓉对大猫和二猫的重视,可见一斑。
“妹妹这次可就错怪我了,两位公子是被冬妹妹的两朵花熏倒的,姐姐确实没那能耐。”
水芙蓉抱怨一句,为了大猫二猫自己还多花了几十万两盖护卫楼,还有好几万两的喜钱,虽说是必要的花销,不过钱是从自己手里流走的,想起此事,心中难免会有一痛。
“冬姐姐的两朵花?哪两朵?”
“桃花和梨花呗,桃花把松公子制伏了,梨花把槐公子制伏了。”
桃花和梨花是怜冬身边的贴身侍女,但自身地位也不低,两人年龄都在二十四五,和大猫二猫的年龄相差也不大。
怜冬让二人帮忙打理事物,自然避免不了和大猫二猫见面,你来我往之下也便生了情愫,怜冬对这事乐见其成,便做主允了几人婚事,只是苦了水芙蓉,当初和怜冬打赌,说事要是真成了就替几人发喜钱,如今锦绣阁上下一万多人,一人发几两便是个不小的支出,水芙蓉哪有不心疼的。
“松公子娶了桃花,槐公子娶了梨花,因为都是孤儿,又是阁中下人,不好大肆操持,走个形式也就罢了,届时侍卫阁建下来我会让人把两夫妇的住所修的好一点,算是补偿。”
“那就是姐姐的事了。”芸析拿起马车中木台上的一块糕点嚼起来,错过了早膳,现在肚子却是有些饿了,“马车都是我们锦绣阁的么,为什么此前我没有见过?”
水芙蓉幽怨的瞪了芸析一眼,“你这不说废话嘛,总共造了四百辆,今日调了五十辆出来,除了你我同一马车,其它马车都是四人同坐。”
芸析微微颔首,水芙蓉的确对自己提过建造马车接送宾客的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太过在意。
“启程……”
随着马车外一名侍卫的高喝,车夫们坐上马车,驾着马儿朝城西方向缓缓驶去。
群花会每三年举行一次,每次举行的地方都会有变化,但不会太大,多是苏杭名胜之地,此次众人的目的地是太湖中的一座岛屿,名唤西山镇,属吴县的管辖之地,其中设有守卫队,负责维系岛上住民的安全。
水芙蓉和惜红均是吴县的县君,实则没有什么管辖的权力,不过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有朝廷出资打造县君府,水芙蓉当初便把自己县君府的位置定在了西山镇的居山之下,居山不远处的一个小湖泊也被她买了下来摘种荷花。
“如今已过去四个多月,正是荷花初开的季节,想必湖中的荷花也开了。”
水芙蓉想着自己买下的那片湖泊,心生喜意,这还是她受封一来第一次去自己的府邸,五品县君的府邸不会太奢侈,但自己是砸了钱进去的,相信后来派去改建县君府的匠人们不会辜负自己。
荷花?是啊,香儿最喜欢荷花了,芸析嚼着桂花糕,明媚的眼睛闪过一抹失落,如今又到了自己该做香包的时令,香儿一走,芸析也不知道该绣给谁了。
两人各怀心事的想着,少有言语,车轮在官道上滚动的声音不断响起,护卫们骑着壮马在烈日下苦苦前进着,长长的马车队伍让官道上的行人们纷纷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