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闻声应是,将账簿拿到李元夔面前,惜红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字也写得勉强,为了不再人前露丑,水芙蓉和芸析两人主动拿起笔墨誊抄起来。
账簿中的每一笔收入都精确到一文钱,水芙蓉和芸析事无巨细,全部誊抄下来,下人们则被喝退老远,账簿也不是谁都可以看的。
方圆十丈之内只剩下水芙蓉和芸析、李元夔、惜红四人,李元夔趁着两人誊抄之际起身观看账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显庆元年元月,锦绣阁闭阁七天,宴请名家花费一百四十二万两七钱,下人工钱共计一百八十四万两整,收礼折合四百六十万两四钱,送礼整合二百三十一万六百五十二两六钱,总支出八百九十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两,总收入一千七百四十八万八千三百二十一两,以一千八百万两计,交税九百万两整,详细如下。
香包类:上等腊梅香包四十一万三千二百两九钱,中等腊梅香包三十万两七钱,下等腊梅香包二十二万八百九十八两四钱,共计九十三万四千一百两,应交税四十六万七千零五十两,实际交税四十七万两,详细如下。
元月初八,上等腊梅香包售五十两,售两百,入一万两,中等腊梅香包售二十两,售八百零三,入一万六千零六十两,下等腊梅香包售五两,售两千一百零一,入一万零五百零五两……
李元夔看着桌案上的账簿,镇定的脸转为震惊,他为官以来,每个月都有好几天要和账簿打交道,但从未见过如此做账的,他当初翻账本的时候,自己官案上的账簿都只是给出个粗略的数字,真假难辨,税钱到底多少,官府也无从考证,只能根据商铺所在的地段和客源来推断税银是否交齐,不过为官多年的他心中早已了然,商家的税,从未有人交齐过。
“下官的锦绣阁税银多少皆看朝廷律令规定,从未少过一分一文,王爷届时尽管公事公办,以免几位大人说您偏私。”
惜红对看着账簿入神的李元夔叮嘱一声,李元夔则郑重的点了点头,“县君放心,本王做事一向善恶分明。”
李元夔说完,陷入沉思,若是根据地位和客源推断,锦绣阁完全可以将账簿的一系列收入改为两三百万两,以他多年来的经验,当初也不过推断锦绣阁月入三四百万两,若是两个管事的想造假,官府也难以发现。
大厅中陷入沉默,水芙蓉和芸析两人笔若疾风,各自抱着一本账簿,不过一个时辰就把几百页账簿抄写下来递给李元夔。
“锦绣阁的收支具细全部在这两本账簿中,阁中主事的兄弟姐妹们打赏给下人的银两就不在其中了,毕竟打赏之类的属于主事姐妹们自己的钱,不在锦绣阁银钱之处的管辖之内。”
水芙蓉揉了揉抄得发酸的肩膀,自斟一杯茶饮下。
“有劳两位县君和这位姑娘,事情查明后本王定会上书朝廷,对几位予以嘉奖。”
“不过些许小事,朝廷嘉奖之类的下官可不敢去想,但求王爷短时间内莫要将账簿传出去,这账簿对锦绣阁来说影响重大,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中,那下官的锦绣阁可就不能安分了。”
“本王省得……”
李元夔翻了几下账簿,朝不远处的侍卫点点头,侍卫会意,赶上前来接过账簿。
“今日私事公事都办了,天色已晚,本王就不再叨扰阁中上下,就此告辞。”李元夔做出个辞别的手势,高喝一声“备马”,一侍卫急忙跑去将马车拉到前门来。
水芙蓉上前福了一礼,“王爷不妨在锦绣阁住上一晚,让下官和妹妹好生招待招待您…”
“多谢水县君盛情,只是我此前已经和二夫人的娘家打过招呼,日落之前会到家中探望,就不打扰两位县君了。”
“那…我和两位妹妹送王爷一程。”
李元夔应声,几人有说有笑的来到大门前,跟随李元夔来的侍卫和马车早就在门前等候。
“王爷下次来苏州定要再来锦绣阁坐坐,届时下官一定盛情款待。”水芙蓉朝身后的侍女望一眼,几名侍女会意,将装着香包的木箱和那魏征的《赋西汉》递给李元夔身后的侍卫。
李元夔长叹一声,望着周围还在不断修缮房屋的工匠,别有深意的回道,“锦绣阁是个好地方,有机会一定会再来的。”
“诸位回吧!”
李元夔淡淡一句,在钱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恭送王爷……”
锦绣阁众人屈身行礼,马车缓缓向东驶去,几百人跟随的士兵队伍,也随着马车的远去而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时至黄昏,锦绣阁最高层,芸析的房间之中,惜红和水芙蓉肆无忌惮的躺在芸析的床上。
芸析端着一壶冰水回到房中,见躺在床上毫不言语的两人,“怎么躺床上了,很累么?”
“哪有妹妹妹累啊,昨晚和梦中情人忍受煎熬,今日又要陪着我俩迎接亲王,身子怕是早就累坏咯!”说到煎熬二字,水芙蓉刻意加重了声音。
芸析脸颊顿时变得绯红,水芙蓉没说错,她腹下到现在都还有些疼痛,“姐姐要是羡慕也可以去找,妹妹不拦你。”
“水姐姐你不懂,妹妹是嫌弃我俩占了她和如意郎君的床,怕郎君在床上留存的气息被我俩熏走啦!”惜红伸了个懒腰,嗲声嗲气的插嘴道。
“对对对,惜红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快快起来,要是把郎君在床上留存的气息熏走,我俩非得被妹妹打死不可。”
水芙蓉故作惊恐的坐起身来,惜红一个翻身下了床,鼻子伸到新换的床被上闻了闻,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口,“还好,还好,妹夫的气味还在床上。”
“两位姐姐就不要再取笑圆圆了。”芸析自斟一杯冰水喝起来。
“怎么?有心事?”水芙蓉不在调侃芸析,语气却依旧妩媚。
芸析极为严肃的看了看两人,“我觉得鲁王突然造访锦绣阁,其中事情必有蹊跷?”
李元夔好歹是朝廷亲封的鲁王,既有官威又有皇威,吴州兵马总管的官职顶破天也不过四品。
今日钱武表现李元夔也看在眼里,对钱武也只是几句责骂,虽然看出李元夔眼中的不满之意,可是那种眼神让芸析很熟悉,就和陈元当初的眼神一般,那是一种不耐烦,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不就是被钱武利用过来给他找回面子么,有什么蹊跷?难道想要吞了我锦绣阁?我和水姐姐的官位在此,加上宋王和楚王的照拂,我不信他连自己侄儿的面子都不给。”
惜红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锦绣阁在楚王和宋王身上下的功夫可不小,大大小小花费了数百万两,加上水芙蓉在南风时提拔出来后当上宋王和楚王姬妾的两人,锦绣阁出事,惜红不信两位王爷不会出手。
“我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王爷在锦绣阁待了三个多时辰,除了看到魏征的诗作有些心情波动,其他时候的表情都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水芙蓉自幼就待在这种交际场中,李元夔踏入锦绣阁的时候她就生出了警觉,本以为是自己多心,听到芸析的话,便也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我确实有姐姐说的这种感觉,不过王爷这般也纯属正常啊!”惜红被二人的话弄晕了头,她当时注意到李元夔笑容僵硬,身在交际场本就是强颜欢笑,就连如今的自己也是如此,又怎么能那这种事来当做理由呢。
“账簿已经抄给他了,如果他所说的事情是真,那以后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更何况我们从未弄虚作假,真查起来倒霉的也是两位节度使或者江家这两人。”
惜红自言自语着,一旁的芸析和水芙蓉皆是低头沉思,丝毫没有理会惜红的意思。
“王爷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我曾听都督府来送信的护卫说过此事,只是没有说是江家和两位节度使的内斗。”
芸析沉思了一会儿,又道,“鲁王为何会从吴州赶过来,从隆州到苏州的这段路程,吴州并不是必经之地,相反,取道吴州会更加崎岖难行,倘若鲁王和吴州兵马总管只是旧识,那定不会因为见面这种事情而耽误公事。”
“而且随他来苏州的的钱家六兄妹中最没用最好色的钱武,文武双全的钱德与钱坤却是一个都没带。”
水芙蓉放下茶杯,食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击着,“惜红妹妹,你可知道钱家和鲁王府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钱府的人!”
惜红冷哼一声,心道还好没嫁给钱武,不然自己这辈子就完了,转念一想,钱武为何会陪在鲁王身边,回想几人方才的对话,瞬间明白了过来。
“我即刻找人去打听一下钱家和鲁王府的关系。”惜红站起身来,准备前去寻人。
“等等…”
惜红转过身来,“水姐姐有什么吩咐?”
“直接找人去寻鲁王口中说的娘家,找他娘家的下人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