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儿呢,我们的马车在车队的正中央,怎么可能会走出路,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准欺骗我。”芸析狠戾道。
“昨日李括就吩咐我,今日出了城之后,就找机会寻一条岔道溜走,去苏州找魏青,让我们在那里等他,如果事成,他会回来接我们,如果不成,我们……“
漠北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后者的几率远比前者大。
“不行,快回去,他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哪怕是死,他也不能丢下我。”
芸析大叫一声,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伸手就欲抢过漠北的马鞭。
“芸析,你清醒点!”
漠北右手一挥,甩开了芸析的双手,厉喝道,“吴三桂勾结清兵,单单是多尔衮手下的兵力就有十多万,我们现在加起来都不足四万人马,张献忠又非真心合作,我们已经别无退路了。”
“芸析,李括都是为了你好,你是他的牵挂,如若你在他身边,他难免时刻注意你的动向,容易分心,你去苏州,那边已经是朱由崧的天下,那里远离清兵,只有在那里你才安全,李括才能集中精力抵抗清兵。”
“芸析,你要理解李括,你不仅要为他着想,还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我不管,你带我回去,我要回去,我以主子的名义命令你,带我回去……”
芸析用力甩着漠北的臂膀,早已泪流满面。
漠北一个手刀砍在芸析的脖颈之间,芸析哽咽两声便晕在了漠北怀里。
“对不起,芸析,无论是我还是括儿,亦或是吴三桂,都不希望你涉险。
漠北望着天空,也不知想了什么,马道很安静,装满煤油的马灯照亮周围几丈的距离,两边的树林偶尔发出几声鸟叫声,满是凄凉之意,就连马儿也耐不住寂寞,发出了一声悲鸣。
“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漠北再度发出一声叹息,找出早就准备好的棉被垫在马车里,再次驾起马车,快马加鞭朝苏州方向赶去。
转眼过了半个月,芸析被漠北多次劝说之后,状态好了很多,也不再整天嚷嚷着要回去,来到南明境内时,漠北被南明的官兵堵住,还好漠北早有准备,找出了在朱由检座下任千牛卫的令牌,这是假造的,但这个时期,假造的和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很顺利的就进入了南明境内,又过了几天,二人才来到了苏州城,此时已是五月末,离朱由检的大明被灭已经过了近三个月,按理来说江南地区应该也受战火洗礼,但南明所辖地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因为天灾家破人亡,流落在街头巷尾的流民看起来凄惨了些外,江南风景依旧,街道上的信任依旧懒懒散散的,喝茶的老农有说有笑,富家公子依旧在街上横行霸道,一点都不像受到战乱的影响。
多方打听之后,二人才知道,江南地区的官员大多投机倒把,李自成只派过李岩等人过来镇压,江南绝大部分官员都表示效忠,所以江南基本上没有受到战火的洗礼,就算有,也只是些小纷争。
但没过多久,福王朱由崧就站出来反抗,收复明朝在南方的势力,许多一心为大明效忠的官员都伺机跑到南明来,朱由崧也将这些人收纳,一一替换掉南明实例中那种风吹跟着倒的官员,以十四万兵力称霸江南,又和大西的张献忠约法三章,几乎与李自成同时建立了南明的势力。
也正因朱由崧的一系列举动,才使江南没有受到战火的洗礼。
苏州还是原来的样子,芸析路过了以前待过的妓楼,本想进去一观,但让人失望的是,随着一系列势力的变化,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在苏州城缓慢的走了一圈后,漠北才带着芸析来到一处’济世医堂‘,这位置一般,既不是那种招人眼红的街道铺面,也不是偏僻的巷尾,乃是一处上街的必经之路,芸析也曾来过这里,可惜当时没能把人认出来。
漠北扶着芸析下了马车,芸析的肚子已经股了起来,孕妇之壮特别明显,这一路很多有守卫的地方,也多亏二人打幌子说回娘家探亲糊弄过去的。
如漠北所言,这一世的魏青是个长相不过的英俊小伙,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和芸析差不多大,岳父岳母还很健朗,妻子年轻婉约,长相优美,夫妻一唱一和,还有个三四岁的孩子,可以圆满。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惜一路奔波,致使芸析动了胎气,加上李括一事让她伤心到了极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来到魏青这里的第二天,芸析便躺在了床上,也幸亏魏青前世的记忆还在,医术绝顶,才保住了芸析和芸析孩子的性命。
南明和大顺之间的分界守卫森严,芸析又待在魏青的医馆里,身边只有漠北和魏青,没有下人使唤,也了解不到李括的消息,只知道大顺军一直呈败势,不断撤退,李括性命还算安全,而那牛金星,已经抛弃李括,投靠到了清军的账下,这一点是所有人都触不及防的。
芸析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在魏青每日的银针治疗下,身子才算有所好转,能够勉强下床走动了。
芸析如今每日要做的事就是去对面的茶楼坐上一坐,听他李括的消息,魏青身居事外,对李括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了解,也没有去培植势力,家中的银两也不多,所以根本无法法坦消息,芸析能做的,只是从来往的商民口中寻找一些细微的线索。
芸析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士兵口中得知,牛金星害死李岩等人后,刘宗敏怒气大发,忍受着箭伤的剧痛追杀牛金星,这才迫使牛金星出逃,又因牛金星的小气性子,便降了清兵,立志要杀了刘宗民以解心头之恨。
从茶馆得来的消息很多很杂,有些吹得牛皮满天飞的,说清军是黑龙,吴三桂是野虎,龙虎合作追杀李自成,天成异象,奈何李自成命不该绝,有金龙护体,多次逃出吴三桂和清廷英亲王阿济格的追杀,还有的说李自成大军南渡黄河,抛弃了京都长安,已经逃亡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而且有人说吴三桂曾有机会杀了李自成,却为了寻找一个女子,任由李自成逃跑,引得英亲王阿济格大怒,而那名女子,便是当初苏州梨园出身的陈圆圆。
时至大冬,苏州成里,每天都会有逃回来的士兵,有的是吴三桂手下,有的是李自成部下,也有的是清兵一路攻打过来抓获的其它散城的俘虏,这些人都是从潼关一战中逃回来的,一致的说潼关沦陷,刘宗敏率军想要抢回潼关,却出师不利,带伤而回。
芸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常来济世医堂拿药的人开始怀疑芸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野种,所谓野种,就是不守妇道的女人在外面随意勾搭男子而生下的孩子。
因为这些人从未听说过魏青取二妻,也没有看到芸析的丈夫,只知道这个大肚子的女人叫做陈芸析,原本是苏州人,回娘家看父母的,但是父母早就不在人世,至于她的男人,影子都没有见到,一天天下来,人们也便开始怀疑芸析了。
还好魏青出来解释,说芸析是他的远方表妹,和他一样因为战乱,家里交不起税银被迫害而死,而她这远嫁京城,如今丈夫被抓去当了壮丁,她一人在京城,又怀有身孕,实在无法才过来投奔。
魏青在这一带毕竟也算是名人,他的话说出来,在场许多人都会信以为真,茶馆里每天都有不少从北方逃回来的士兵,深知其中道理,对芸析的看法也不由改观,很多人都开始主动关心起芸析来。
茶馆老板的儿子就是当初被强征兵征走的,那时候他的儿媳也刚怀孕不久,现在孙子已经有八岁了,却还没有看到儿子回来,所以对芸析也多加照顾,还让儿媳给芸析讲养胎之类的事情,帮着照顾芸析。
大半年下来,芸析心中的结也算放下许多,但还是改不了那个习惯,每天去茶馆桌上几个时辰,听一听来往的人们讲南北的事情,可惜没有一个消息是芸析愿意听到的,唯一让芸析庆幸的是,李括还活着,而且在逃亡中不断得到其它义军的帮助,以至清军不得不加派人手去抵抗李自成的反击。
英亲王阿济格和豫亲王多铎率领八旗大军以及红衣大炮对李自成发起绝杀式攻击,李自成依旧节节败退。
正月初四,新的一年到来,本事大喜的日子,但在当今局势下,没有多少人能够热闹的起来,苏州城中比以前要热闹了些,但也只是热闹了些,许多人家贴了对联放了炮竹后就闭门不出了,偶尔有几个挨家串户的也都是小心翼翼,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
倒是魏青这医馆,这段时间多了很多看病的人,大多都是伤寒或者旧伤复发之类的。
济世医堂后院的一间厢房中,惨叫声叫了两个时辰,随着一阵婴儿的哭声,惨叫声终于停止,在门外等候的漠北和魏青一家全部涌了进去。
“恭喜魏大夫,是个千金,样子乖巧着呢。”稳婆将放到清水中清洗过的婴儿递到魏青怀里,脸上满是喜色。
“辛苦李婆了,这点钱先拿去给孩子们买点好吃好喝的,等满月酒的时候,魏青再请你来吃好喝好。”
魏青和稳婆闲聊几句,便把稳婆打发走,这才走到额上满是汗水的芸析身前。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场面沉寂许久,芸析好几次欲言又止,如此过了两刻钟,老婆婆已经把补汤端了来,芸析才无奈的闭上眼睛。
“生来无父,四处漂泊,注定一生坎坷,就叫阿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