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下人们端来书案,惜红和芸析上前为李元夔磨墨,李元夔沉思许久,沾了沾墨水,在宣纸上细细勾画起来,转眼过了半个时辰,宣纸上已经出现一副水墨画的轮廓。
传闻李元夔自幼聪慧,知文晓事,攻于书画,此时看着案桌上的轮廓,芸析不由期待起来。
李元夔手上几只大小不一的笔不停地交换着落在宣纸上,一个时辰之后,李元夔放下笔,微微点头,眼前的作品算是符合自己的心意。
墨迹未干,但画上的美景已经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画作是一副庭院,画上一娇柔的女子头戴朱玉,脸庞圆润,身披霓裳,小巧的手上拿着金钗,尽是富家女子打扮,只是腰间灰黑色的香包显得极为碍眼。
院中牡丹盛开像是被风吹斜,一株株绿树在红红烈日下蓬勃生长,地上各种花草树木的倒影与照射在地上的阳光展现出鲜明的对比,荷塘中的鱼儿不断越出水面,荷叶荷花相拥着挤满了荷塘的一角。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唯独院脚的几株枯枝死气沉沉,在画作上显得有些孤兀。
“好……”站在一旁的钱武连连拍手叫好,“王爷画得一副好画。”
钱武连忙上前,指着案桌上的话侃侃而谈。
“大家看这牡丹,红中带紫,乃是富贵之相,就如我们王爷一般,乃是高贵的皇室宗亲,各位看看,这由深至浅的花瓣,画得多精致,多漂亮,我站在这里,都能闻到牡丹的芳香。”钱武深吸一口气,样子享受至极,就如真的闻到了花香一般。
“大家在看这位女子,柔媚动人,衣裙随风摆动,一身衣装华丽无比,还有女子腰间佩戴的这快黑玉,传说世间很难出现黑色的玉,这女子能拥有这块黑玉,地位可见一斑,还有……”
“本王让你说话了么?”李元夔忍不住冷哼一声,此前听闻钱武不学无术,贪淫好色,如今看来传闻属实,等回到吴州以后怕是要给他爹好好说说,免得乱了官家子弟的风气。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钱武堆笑几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王爷恕罪,王爷画得实在是太好了,小人看到您的画就情不自禁的想要观摩。”
芸析等人各个憋得脸色通红,这梅花香包还摆在桌案旁边,画像上女子腰间佩戴的明明就是案桌上的梅花香包,就连香包上绣的图案都和梅花香包一模一样,这钱武竟张口就胡乱吹嘘起来,众人想笑,碍于李元夔在此,只好憋住心中的笑意。
“本王对水县君早有耳闻,听说水县君通晓书画之理,不知对本王所作有何看法。”
李元嘉抬头望向打量着画作的水芙蓉。
“下官是看出些许道理,只是怕讲出来不合王爷的心意。”
“但讲无妨…”
“画中艳阳高照,花草树木与其倒影颜色分明,池塘中荷花盛开,王爷这幅画应是以夏为主,这草丛中的几株牡丹生在阴暗的角落,牡丹乃是春季盛开,画在以夏为主的画上显得有些突兀。”
“还有院脚的这几株枯枝,若是下官没猜错的话,这些枯树应该是梅树,枯枝上只有些许残叶,王爷应该是想暗喻晚夏初秋之意,至于女子,方才跟随王爷而来的那位公子已经讲过了,下官就不必再讲罢!”
毕竟是官家子弟,水芙蓉也不敢做得太绝,要是真得罪了钱武,对锦绣阁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一年四季,王爷在画像中体现了三季,唯独冬季不画,画上也只有一人,这牡丹又花在幽暗之处,想必王爷是借画思人,暗喻您的夫人在府中伶仃度日,虽身在富贵之中,却不如池塘中的鱼儿欢快。”
“若是下官没有猜错的话,王爷的夫人名字中应该带有一个冬字,只是夫人太过奢华,王爷故意将外表单一的腊梅香包画了上去,以提醒夫人尚俭尚德。”
李元夔朝水芙蓉投出赞赏的眼光,“不愧是当初冠绝江南的南风第一人,你说的都没错,本王家中大夫人名讳中确实有冬字,看来本王这幅画画得还算值。”
“画已经画好了,其中意思也被水县君讲了出来,本王近日思绪弥乱,想不出好的诗句来,还请几位主家想一首好诗,由本王代笔添到画作之中。”
李元夔傲然一声,身为皇室贵族,自然有皇室贵族的傲气,不可能始终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李元夔深知自己陷入被动,此时也开始设法夺回主动权。
“不如请这位姑娘一试如何?”李元嘉望着从踏入锦绣阁到现在都没见其说过一句话的芸析,伸手做出请姿。
“我么?”芸析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对,姑娘可否为本王想一首诗出来?”
芸析神色一紧,她一直充当下人角色,在李元夔面前话都没说一句,没想到李元夔会让自己作诗。芸析毕竟是官家之后,这种场合此前也是遇到过的,微微颔首便思虑起来。
芸析仔细打量画作,又回想之前水芙蓉所说,不过片刻心中便有了噱头,“民女心中想出一首,但不知是否符合王爷心意……”
“姑娘但讲无妨。”
“梅香满院自囊中,不晓春秋夏日红,今日诗书且入画,赠与夏日伴春风。”
脱口而出的几句诗让在场的几人陷入沉思。
梅香满院自囊中,一语道出画中精髓,将满院的香气全部集聚到女子腰间的梅花香包上,不晓春秋夏,囊括了方才水芙蓉所说的画中有春秋夏三个季节,看似迷离,在最后一句有提了夏季,突出此画想要表达的是夏季。
诗书入画,赠夏日春风,夏日荷花开遍,水芙蓉是名字,亦是荷花的别称,春日百花红遍,又与惜红的名字相衬,·暗中说明此画是送给水芙蓉和惜红二人的。
须臾之际,李元夔便回过神来,望着芸析大笑几声,“好一句梅香满院自囊中,好一句赠与夏日伴春风,此画方才本王还想收回去作为自己的笔墨珍藏,此诗一出,怕是本王收回去也没多大用处了,不错…不错…”
芸析微微一笑,连忙躬身行礼,“王爷谬赞了,些许拙作,能讨得王爷欢心,是民女的荣幸。”
李元夔微微点头,将芸析所作的诗句写在侧边空白处,笔若疾风,不过片刻就把诗作写了上去。
字迹看似潦草,实则刚劲有力,字句分明,隐隐有一股傲骨之风,众人看到画作上的诗句,也不由佩服李元夔书法造诣之高深。
“下官多谢王爷赐作,待风干之后下官便让人装裱起来,列为锦绣阁珍藏。”水芙蓉看着案桌上的画作,心中满是欢喜。
李元夔点了点头,再次望向芸析,“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民女陈圆圆,无名草芥,不足挂齿,有劳王爷问候。”
“圆…缘…”
“倒是个好名字,凭姑娘短时间内作出的这首诗便可看出姑娘是位才学之人,为何此前从未听过姑娘的名号?”
李元夔突然的问话让芸析心中一紧,的确,一般的农家女子是不会去学诗书经纶的,以自己诗作的水平,只要懂些才识的人都可以看出是知识丰富之人所作,以自己一个流民的身份作出这首诗自然会受到别人的怀疑。
“民女出生草芥,被父母许给乡里的一位公子,那位公子教过我许多诗词歌赋,奈何天灾难避,父母和未来的相公皆因受灾离去,流浪至此才结实惜红姐姐,与惜红姐姐结为姐妹,此前从未在人前显摆过文采。”
芸析思虑良久,委婉的编出个故事,脸上故作一抹凄然,这几年来天灾频发,流民遍地都有,在赵家庄的时候几人皆是以流民身份上的户,芸析也不怕李元夔去查。
“原来如此,无意提及姑娘的伤心事,还请姑娘莫怪。”流民失所,虽是天灾,也有他们这些官员的责任,李元夔心生怜悯,急忙出声安慰。
“不碍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民女看得开。”
“如此甚好……”李元夔见芸析应答自如,毫无悲伤之意,心道芸析已经从流离失所的往事中走了出来,便也不在安慰。
“听闻锦绣阁中收藏了许多名人字画,本王自幼喜爱书画,不知水县君和刘县君是否能带本王前去一观?”
“王爷要是想去随时都可以,今日锦绣阁上下全供王爷一人差遣,书画摆放在三楼,王爷请移贵步,与下官前去观评。”
水芙蓉朝李元夔作出个请姿,如她所说,自接到拜帖后水芙蓉便让下人将前来买卖物品的客人全部请了出去,不在接客,这些人心中不满,知道是亲王要来,也只能抽身回家,改日再来。
仅仅谢客一天,锦绣阁最少也得流失二三十万两银子,但若是能拉拢鲁王,这些银子就都成了小事。
如今锦绣阁已有宋王和楚王两位亲王青睐,若是再拉拢手握实权的鲁王,锦绣阁便可再上一层楼,将名气打响到隆州,这对水芙蓉的宏宏图大计来说可是必不可少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