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处,长城之内,吴三桂正坐在营帐的大塌之上,听着自己的老熟人曹化淳讲话。
“三桂,算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实话给你说了吧,也不是我愿意降,我手上只有三千多人,拿什么去和闯王的三万大军斗?”
“如今跟了闯王,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势所趋,两天时间,闯王的人马就从西关打到地三道防线,马上就要打到第四道了,届时只剩下皇城,存于不存,都是一个样了。”
“《大学》有云,先齐家而后治国,若是闯王打到第四道防线,不仅是我的孙女儿,吴家也会遭到殃及,就算在怎么忠君爱国,也不能放弃家人而不顾啊。”
“我知道你和闯王关系不太好,但闯王是出于真心招纳你的,我问过闯王,只要你愿意投稿闯王,以后你必定是异性亲王,那种荣耀,几千年下来也没有几个人啊,你好生考虑考虑,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还有你的家人。”
曹化淳苦口婆心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礼单,“闯王知道如今国库虚空,士兵已经很久没有发过饷银,特地让我带了四万两白银过来犒劳你的大军,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些银两都由你分配。”
吴三桂心中倒是有些震惊,曹化淳说的没错,不是他不想发,他每次上书讨要粮饷,都被兵部压了下来,他的大军,已经有近半年没发过饷银了。
四万两虽然不能发足大军的所有饷银,但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稳固军心。
想到近年来的形式,吴三桂心中也是阴晴不定,固守大明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投靠外公,加入清军更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单干的话,有没有出师之名,人手也不足,而李括主动示好,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李括在上一世,亲手抚养了他的孩子,还把云儿养大成人,培养成了一代儒学大家,虽然到死云儿也没有认过他这个当爹的,但真要算起来,这些都是他自作孽,是他对不起芸析和云儿,甚至还有李括。
“小侄冒昧问曹公公一句,听父亲说我家的小妾陈圆圆被刘宗敏掳去了,你可知此时是真是假?”吴三桂出声问道。
曹化淳闻声,仔细思索一阵,“没听说过,不过之前刘宗敏却是如今抢掠过一次最香楼的姑娘,我投靠到闯王那里之后,也只见到他身边有个叫做窦美仪的姑娘,长得虽是貌美,但穿的是宫女服侍,行为举止也和宫女无二,至于你说的陈圆圆,我就不知道了。”
曹化淳是后来才被派去守城门的,一直待在皇宫,又不喜欢听别人说闲话,对外面的事情也就毫不知情,吴三桂问他等于白问。
吴三桂沉吟许久,和李括做了这么多年对头了,忽然他主动求和,吴三桂不得不心生顾虑。
“你也知道我和闯王的关系,要不曹公公在营帐歇息几天,容我好生考虑考虑再说,毕竟这事关系到汉人的安危。”
“留就不必了,我向闯王许诺,两日之内必定赶回,三桂你想通了,直接派人去闯王那里说一声就行。”曹化淳见事有转机,心中大定道。
“那罢,公公且稍等。”
吴三桂站起身来,径直出了营帐,不过片刻就回了来,将备好的信递给曹化淳,“公公,你回去之后,闯王若是问你我说了些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是,我还在考虑之中,暂时不能答应你。”
曹化淳见那信上有吴三桂的印章,心中大喜,无论成或不成,他都有东西交差了。
“无妨,无妨!”曹化淳满脸堆笑道,伸手接过吴三桂手中的信。
待曹化淳接过信件之后,吴三桂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美玉放到曹化淳的怀里,“这是三桂的一点心意,劳烦公公收下。”
玉身光滑,通体翠绿,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美玉,曹化淳心中不由一喜,拍了拍吴三桂的手道,“三桂的心意,老奴心领了。”
“一点小东西,不足挂齿,以后公公常来走动,三桂给你多准备些。”
曹化淳一听,眉毛都笑弯了,连连道,“那感情好,感情好……”
吴三桂莞尔一笑,又和曹化淳客套了几句,直到过了午时,曹化淳才匆匆往回赶。
“这个老狐狸,以前在田贵妃面前讨好,田贵妃走了,又去示好皇后,现在又跑到了李自成的地盘当说客,还真是老奸巨猾。”方才一直站在旁边的堂弟兼右庶卫长吴三喜道。
吴三桂并未答话,问道,“晴儿和弟媳他们,都送出去了么?”
“都送走了,让他们回苏州祖宅躲一段时间,苏州那边还算太平没什么征战,想来应该安全,只是伯父还在京城,我寄过去的信没有回复,想来是有军务在身,不能离开。”
吴三桂闻声一叹,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吴襄,只要吴襄不出什么事,那对他来说,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无论对清、对明,还对对李自成,他都能安然自若,甚至只需要一个适当的理由,他就可以割据一方。
“你亲自回去查一查芸析和我爹的情况,若是有可能,就算是溜,也要离开京城。”
“怎么?难道京城会沦陷?”吴三喜惊叹道。
吴三桂抬头望了望营帐外的天空,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见吴三桂不说,吴三喜也不好再问什么,他是吴襄和吴三桂扶植起来的,对二人也极是感恩,所以和吴三桂一样,担心吴襄会出事,“那好,我即刻启程!”
天光渐暗,李自成刚看完京城的布防图,和芸析一同吃饭打闹,曹化淳便赶了回来。
“谈的怎么样了?”李自成也不看他,给芸析夹了些菜,自己也刨了一口到嘴里。
“臣幸不辱命,吴三桂犹豫不决,说还要时间考虑,让臣带了一封信过来以表心意。”曹化淳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李自成接过信件,嘴里嚼着饭菜,有些期待的打开新信件,他不认为吴三桂会这么快就投降了,虽然他很希望,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唔……”
李自成发出一声闷哼,瞪大眼睛在信纸上看了又看,沾了些茶水在上面洒了几下,惊讶之色不言而喻。
李自成把嘴里的食物吞到肚中,不断嚷嚷道,“白的,怎么是白的!”
“不是白的,你还想是黑的不成。”芸析嫌弃一句,信纸除了白色,还能用什么颜色,黄色那时皇帝用的,红色的钦差用的,一般情况,只能用白的。
“不是……”
李自成摆了摆手,将信纸递到芸析身旁摇了摇,“白的,什么都没有!”
芸析止住碗筷,看了过去,也是一惊,既然什么都没有写,那寄过来干嘛,左下角还盖了吴三桂的印章,如果是寄错了的话,根本不会出现印章这种东西。
惊讶之余,李括又是一阵懊恼,望向曹化淳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啊,吴三桂离开几刻钟之后就把这封信交给了我,让我交给王爷,我又不敢私自拆开校验,谁知道是白的呢。”曹化淳一阵惶恐,恍然道,“对了,吴三桂对属下说了,要是王爷问起来,我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王爷。”
曹化淳恍然一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哪怕是吴三桂的一个眼神,都描述的仔仔细细,这可是关乎自己脑袋的事情,他可不敢怠慢。
“看来吴三桂还在犹豫之中,我们得在加一把力,把他拉过来才行。”有了今日芸析的说教,李自成尽量不把私情移植到公事上,对吴三桂的看法有所改观,更多地是一种惜才之意。
“吴三桂那边,以后就由你负责来往,先下去吧……”
“杜勋和曹化仁呢?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曹化淳下去之后,芸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到山海关的距离是到京城的十倍,现在曹化淳都回来了,杜勋和曹化仁却不见踪影。这倒是奇事。
“他们呐。不一定会的来咯……”
李自成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将信纸随手一扔,虽然是长白纸,最少也已经表明了态度,最起码,李自成能够肯定,他若是真的想拿下京城,吴三桂绝对不会阻止。
至于去皇宫的那两个嘛,李自成提出的条件连自己都感觉有些苛刻,但对于一个即将灭亡的朝廷,这种退步在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李自成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了。
不过这对于大明皇室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耻辱,加上其中细节,只要当今皇帝不是太笨的话,应该能看出李自成的打算,所以同意议和,以大明皇室的身份来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从天下万民和民族分歧来看,这又是最好的选择。
李自成给朱由检的,就是这个选择,关键是看朱由检怎么选,若是选择和,说不定天下太平以后,他哪天当皇帝当累了,把天下还给李自成也不一定,但若是选择第一条,那就是朱由检咎由自取了。
这种关系就像儒家宣扬的君舟民水一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了大明皇室,就是弃水保舟,但没了水,舟就毫无作用,而水没了舟,会显得更加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