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舅爷的话,是圆圆和妹妹小宛闲来无事,下着玩儿的,只是妹妹今日陪客去了,这棋局也就放在了那儿,约定改日在下。”
芸析一礼,其实双喜早就把田弘遇的事情打听了个便,把一切事情和芸析说明,芸析才按照记忆,在此处摆了上一世在群花会中看到的困龙之局。
不出所料,田弘遇直接坐在塌上观察其中路数,芸析也不打扰,整盘棋当年她就研究过,早就烂熟于心,整个棋局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想要获胜都只有两种下法,看似白子势弱,实则其中暗藏玄机,只要白子错上一步,黑子就能翻盘。
田弘遇在那里坐了许久,拿起黑子和白子,时常落在棋盘上,又摇头将棋子重新拿回来,约莫过了两刻钟,才满是疑惑的望向芸析。
“姑娘年纪轻轻,棋中在意却是惊人,老朽佩服。”田弘遇朝芸析抱了抱拳,“不知圆圆姑娘可有解法?”
“国舅爷好眼力,这棋局圆圆已经研究了半日有余了,倒是看了些许门道,只是不知能不能胜,听说国舅爷精通棋道的高手,不置可否让圆圆请教一番?”
芸析也走上前来,朝田弘遇施了一礼,这才坐到田弘遇对面,故作深思的研究棋局。
芸析每次落子都有意无意的落在应该下的位置旁边,故意引导田弘遇往某个位置上走,田弘遇毕竟是棋中好手,只是微微思虑便看出其中门道,还说芸析的棋艺还差些火候,在过些年年生,棋艺必不在他之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一个时辰,宾主各有所思,在芸析曲意逢迎之下,也算是其乐融融。
芸析让兰香煮了些清酒,席地而坐,和田弘遇交谈起来,本来对田弘遇这人是没多大好感的,不过越交流,就越是心惊不已。
不知不觉,二人又把话题扯到了棋盘上来,田弘遇对芸析的称呼也变得亲切起来,指着一旁的棋盘道,“圆圆,这人生就是一局棋,全天下的人都是你的对手,很多时候,很多路,是由不得自己决定的,就比如你,亦或是现在的我。”
“国舅爷说的极是,冥冥中自有天定,有些事情,是人改变不了的。”
芸析想了想道,“人虽然和天下棋,不过人自己还是有博弈的机会的,若果一昧的跟着别人限定好的路数走,尽管会有所得,但也会有所失,得与失只在一念之间,得到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失去。”
“正如国舅爷,得到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失去了一些和国舅爷真心结交的朋友,一切的人际关系都和物欲横流脱不了关系,但国舅爷也摆脱了四处奔波,无端得了荣华富贵。”芸析端起茶喝了一口,“国舅爷,您说,是与不是?”
前两世她生在俗家,却不幸沦落流离,与他相知相识,恩爱缠绵,却只能为妾,处处受到正室的欺凌,落得个连营帐都不敢出的地步。
上一世她本身在官僚世家,却无意与他相遇,无形中爱上了他,却是惨遭利用,一自感倾心落得个被心爱之人杀死的下场。
今生,她本是沦落风尘的妓女,却又被他所救,无端欠下个人情。
这一切好像冥冥之中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让她体会到爱情的甜蜜,又在冥冥之中将她堕入深渊,跌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
幸运的是,今生还没开始,芸析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上一世,她还了他一命,这一世,她不会再像当初那么傻,不会再那么容易就把心交给一个人了。
芸析深吸一口气,心中还有些余悸,不过,她再也不会为他疯狂了,她现在只希望李括能够早些发现她,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当年那样的生活。
见田弘遇脸色尴尬,芸析连忙起身施一欠礼,“圆圆说话想来口直心快,心里想些什么便说些什么,失言之处,还请国舅爷莫要见怪。”
“哪里……”
田弘遇连忙上前扶住芸析,“圆圆姑娘说的都是实话,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少有遇到姑娘这般敢直言的人一时惊讶罢了。”
芸析回之一笑,顺势坐回塌上,又见田弘遇道,“圆圆姑娘言语恰到好处,道理颇深,乃是有大学问的人,不知圆圆姑娘可否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
“此话怎讲?”
“如圆圆姑娘所说,这也是老夫的一盘棋。”田弘遇也不隐瞒,脸上浮现一丝痛楚。
“我那乖女儿如今患了重病,年前我入宫看她的时候就已是病入膏肓,怕是命不久矣,我如今年老体衰,若是我那乖女儿走在了我的前面,就凭我这身子,也指不定哪天被万岁爷送走了,故此我才想着巡抚江南之际给万岁爷送两个美人过去以讨欢心。”
“现在万岁爷身边除了我女儿,也就两位贵妃和皇后娘娘,只要姑娘被选上了,少说也是封嫔,地位可不是这种地方的头牌比得上的,届时你就算把整个天香楼翻过来,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如今朝廷是内忧外患,北境清兵蒙军攻势不断,南部起义不断,东、西两方也是自掌兵权割据一方,根本不听朝廷号令,人人自危,都想把兵权拽在这里,田弘遇本就是武将出身,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他一心想为朝廷,但也怕有一天会被朝廷遗弃。
见芸析不答话,田弘遇继续劝道,“圆圆姑娘,人生如棋,你我都找博弈之中,与其在这红尘中做个任人玩弄的以及女,还不如去京城做个万人敬仰的贵妇,人生匆匆几十年,多多少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我虽是死心,但对你才是最大的好处,你见识不短,有佐君之能,想必到了宫里,万岁爷也会对你多加赏赐的。”
芸析摇了摇头,问道,“国舅爷可知,朝中还有几位王爷?”
田弘遇怔了怔,不过有求于人,还是老实答道,“皇室自太上皇以来就人丁稀薄,多及早夭,如今的王爷,也只剩下朱常方和朱常庇二位王爷了,这二位是万岁爷祖辈的堂兄弟。”
“也就是说,皇室现在的亲王只有两人?”
“倒也不是,还有几位小王爷尚在襁褓,还未封号。”田弘遇老实回话,眉头微皱,“姑娘问这是要做甚?”
“没什么,随便问问,免得自己入了宫记不住人。”芸析轻笑道。
田弘遇闻声,脸上浮现一抹喜色,故作试探道,“圆圆姑娘的意思是……”
“既然是国舅爷的要求,圆圆哪敢不从,不过进宫也不容易,圆圆现在是天香楼的头牌,又是妈妈精心准备要夺花魁的人,想走怕是不易,在这,圆圆在宫中无依无靠,万一被哪位大人看上,或者被什么人盯上,那圆圆的命可就不由自己了。”
田弘遇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当是个什么事儿呢!”
“这些圆圆姑娘大可放心,老鸨无非要的是银子和权力,我大不了让苏州知府罩着她一点儿,然后在多给她些银两作为补偿,万岁爷选妃的事,小小一个天香楼,还不敢做什么出阁的事。”
“至于宫里,我会和乖女儿说一声让她找些忠心的仆人跟着你,进宫之前我也会提前叫些么么来给你说道宫里的规矩,你只需要按照规矩行事便可,入了宫,若是没有宣令,男子是不能到后宫去的,所以姑娘也不用怕和谁家公子纠缠上。”
“那一切就有劳国舅爷了。”
“如此甚好,我马上去找你们老鸨说话。”田弘遇满心欢喜道。
今日一来,他本以为芸析会推脱,却不曾先更会如此顺利,只要芸析这里答应了,老鸨那里就不是问题,只要官威在那儿压一压,什么事就都解决了。
所谓博弈,各有各的棋路,各有各的想法,田弘遇以为芸析是疑心想要进皇宫,顺了他的意,给他添了势力,却不知芸析别有图谋。
人皇玺是帝王后人才能蚩尤的东西,既然她转世之后被改名换姓,那么李括也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如今在京城的皇室子弟之中,只要跟着田弘遇进了京城,就有机会找到他。
只要找到李括,就能明白当年死后发生的事情,锦绣阁的事情李括也应该比她了解得多,还有云儿,还有李括本人,这些都是芸析放不下的,大明皇室人丁稀薄,就更容易让芸析寻找。
此番只要入了宫,她就能先确定当今皇帝是不是李括转世,倘若不是,在皇宫待个一年半载,等过年宫宴的时候,自然能见到另外的两个王爷,三人之中,总有一人是李括的转世人,无论今生李括是否还倾心自己,总有些事情,是她必须向李括问明白的。
一夜长叹,外面一时天光大亮,未等芸析施礼,田弘遇便大摇大摆的起身出了门,找双喜去了。
送走田弘遇,芸析径自躺在床上,她已经困得不行了,只是翻了几个滚就睡着了,再次醒来,便已是夕阳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