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析跟在漠南身后到了荷花池边的一处凉亭，凉亭成八角形，约莫四五丈场馆，是按照文人作画赋诗的亭子规格所做的，此时日出东方，照射在凉亭四周的帷幕上，倒是添了三分美意。

可惜这里的美意芸析无暇欣赏，对她来说，吴府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她现在很希望他能回来，休了她，那样，她今生就不必在和他纠缠了。

芸析走进凉亭，不冷不淡的望着正在夹菜的那个女人，如今肚子已经明显的凸起，估计再过几个月，就会生了。

“我要出去！”

良久，不见李晴反应，芸析又提高了嗓门，轻喝道，“我要出去！”

“啪！”

正在夹菜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是哪个奴才没大没小的，没看见本夫人在吃饭么，给我拖下去，重责二十。”

“夫人，来人是二夫人……”

漠南站在一旁，故意提高了声音。

直至这时，李晴才故作惊讶的抬起头来望向芸析，脸上满是笑容，“哎呀，原来是妹妹来了，姐姐我已经有数月没有看到你了，想念的紧呢，快坐吧，碗筷早就给妹妹准备好了。”

“我要出去！”芸析有重复了一遍，根本不在乎李晴说什么话。

“哟，妹妹这声音是怎么了，怎么和个旱鸭子似的，还有你这脸，又黄又瘦，在这般下去，连你身边的丫鬟都能超过你了。”

说着，做出一副爱怜之色，“七儿，快去帮我把那珍珠玉露汤热一些，拿过来给二夫人补一补。”

“我要出去！”芸析再次重复到。

“妹妹不要急嘛，先在这儿坐坐，好久不见妹妹，突然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和妹妹说呢。”

她明显是在拖延时间，芸析不想和她多做纠缠，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向蝶梦示意，随即转身，“我出去了。”

“站住！”李晴厉喝一声，顿时慌张起来，“你给我站住，我没叫你走，你就不准走。”

“你给我站住……”

“站住……”

李晴连连叫了几声，竟跑上前来拉住了芸析的手腕，拼命的往回拽。

“放开我！”芸析带着愤怒道。

她身子本就虚弱，李晴这么用力一拽，身子就毫无发反应的被李晴往回拉着。

“你对我这般无礼，不听我的使唤，就不怕我叫夫君休了你？”

“休了更好！”芸析愤怒一句，“快放开我……”

眼看已经到了凉亭边缘，桌上的几处碗筷被二人互相拉扯的力气抖落道地上，发出噌噌的脆响。

“撒手啊……”

芸析心撕力竭的一声大喊，使劲全身力气朝李晴推去，想要摆脱李晴的束缚，刚刚触到李晴的胸间，便感觉到一股反震之力，但只是一刹那，就看见李晴整个身子朝后面倒去。

芸析分明看到，她向后倒去的时候，嘴角划过一丝很淡很淡的、得意至极的笑容。

“住手……”

“咚……”

一声大叫之后，便是一声落水的声音。

在场众人顿时一滞，好像都没预料到会出现如此情况。

等芸析回过神来的时候，碧池中已经传来叫喊不止的喊救声。

“快救夫人……”

不知道谁先大叫了一声，一道黑影便从芸析的眼前闪过，径直跳到了水中。

他不是出征琼州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清水中抱住李晴的吴怀卿，芸析心中吃惊不已。

碧池的深度有两丈余，水面离凉亭所在的地面也有近一丈高，吴怀卿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抱着李晴的身子靠着墙边游动，李晴则死死抱住吴怀卿，因为动作世上时下，池水沁入鼻中而引起的不适之感剧烈咳嗽着。

等众人找来梯子的时候，怀卿已经抱着李晴游到了碧池角落用来打水的浅梯处。

“晴儿，你没事吧……”

李晴眼睛睁大，并不言语，让吴怀卿感到一丝不安，“晴儿你怎么了？说句话啊！”

李晴凄厉的笑了笑，一直摸着脐下的手突然举起，哪只手上满是鲜血，随之的还有从落水处到岸边的浅梯处，长长的拖出了一条深浅不一的红线。

“孩子…我的孩子……”

李晴脸上满是茫然，盯着手中的鲜血，就像傻了一样。

“大夫，快找大夫……”

“魏青！魏青在哪儿，快把他找过来，不让我就要了你们的命！”

吴怀卿出生大叫着，像是疯了一样，颤抖着摸着李晴的脸。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不过片刻，魏青便被漠南带了过来。

看到地上地一堆血，魏青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先是给李晴把了把脉，随即望向漠南，“大夫人这事第几次小产了？”

漠南神色微怒道，“怎么能这样问，你的意思是夫人小产？”

魏青闻言，一脸愤懑的望向漠南，“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事实，我在问一次，夫人脐下的小产迹象，是第几次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过是紫兰院的一个小仆人，我凭什么告诉你？”漠南冷哼一声，把头偏向一旁。

“我是什么人，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知道，这吴府，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不是为了夫人，别说是你，就算是将军留我，我也不会留下！”说着，望了望凉亭处跪坐在地上的芸析。

“够了！”

吴怀卿不耐烦的厉喝一声，“快给大夫人看病，漠南！魏青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有半点虚假，我就让你好看！”

“是……”

二人几乎同时答道。

此时漠北已经赶了过来，把魏青要的银针递给魏青，又将烛火点燃，魏青则熟练的烤火，扎针。

一旁的漠南深吸一口气，老实道，“夫人这事第二次小产了，上次还好，只是出了一点血，镇上的大夫说并无大碍，只要安心静养，不去使用蛮力，就能让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但若是再出问题，孩子就保不住了……”

漠南不敢把当初芸析前去敬茶的时候李晴故意使用内力折磨芸析的事情抖出来，这样只会对夫人不利。

所谓物极必反，正因为那段时间李晴平平使用内力，反倒是震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因为那件事之后，李晴才改变了为难芸析的方式，自上次用怀孕打击了芸析之后，她便也不在去找芸析的麻烦，免得自己受气，波及到肚子里的孩子。

谈话之间，魏青已经拔下了李晴肚子上的银针。

吴怀卿满是紧张道，“怎么样，孩子保住了么？”

魏青摇了摇头，“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气息，找个稳婆，在拿些药，把孩子打掉吧，抱住大夫人的命要紧，孩子已经死胎，是救不了的……”

吴怀卿如遭雷亟，这是他的孩子，前世，不到五岁的时候就无故死在军营里，今生，却是连出世的样子都没看到，就死在了他娘的肚子里。

“抬她去房里歇息，马上找稳婆过来帮忙治疗！”吴怀卿把李晴抱起来，递到漠南怀里，眼睛却是死死盯住凉亭中的芸析。

为什么？前世你害死的他，我没有和你计较，今生你又害死了他，到底是为什么？

“陈芸析……”

吴怀卿仰天怒喝一声，脚下用力一蹬，踩着碧池边上的横栏，飞速像凉亭掠去，脚下一跃就是好几丈，那竹竿做了横栏，每一次落脚，都会烂掉一片。

落到凉亭中央，冷眼看着依旧跪坐在地上的芸析，“是不是你推的她！”

“怀卿。你听我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吴怀卿愤怒道，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回答我，是不是你推的她，是？或者不是？”

看到他那愤怒的眼神，芸析再次清醒下来。

原来，他在乎的，一直是她么？呵……

芸析心底冷笑一声，不再反驳，“是我，你休了我吧……”

“为什么？”

“你觉得原因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不是那样的……”

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动弹的蝶梦忽然跑上前来，跪在芸析身旁，朝吴怀卿道，“老爷，不是这样的，是大夫人自己跳下去的……”

“你是说？晴儿是自己跳下去的？”

“是……”

“可我为什么亲眼看到这个贱人把晴儿退了下去，你当我是瞎子吗？”

吴怀卿怒喝一声，一脚踢在蝶梦的身上，“拖下去，重杖二十，扔出吴府！”

立即有站在两边的侍卫上前把蝶梦拖了下去。

“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害她？上一世，我把命都给了你，你还嫌不够？”

芸析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无论吴怀卿如何审视她，她都不再言语。

“不说是吧！”

吴怀卿终于耐不住性子，咬咬牙，“行！那我就满足你，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我这就去给你写休书，半个时辰之后，你就休想再跨进我吴府一步！”

芸析依旧不言不语，两行细泪如溪流一般泉涌不止。

“等着……”

“等着啊……”

吴怀卿几次回头，走出几丈远之后，终于不再转身，径直离去。

吴怀卿离去许久，漠北和魏青才处理好李晴的事，岌岌赶来。

“夫人，你没事吧……”

“夫人？”

漠北试探性的叫了两声，魏青则伸手在芸析的额上摸了摸，又把了把脉。

魏青确认芸析只是气血混乱，这才放下心来，“夫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祭拜二老了。”

“是啊，时间到了，该走了……”

芸析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踉跄的抓着漠北的手臂站起来。

“漠北、魏叔，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离开这里，离开吴家镇，离开苏州，去一个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地方。”

“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一刻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