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已经和水县君说过了……”
吴怀卿说罢,抓起芸析的手便朝阁外走去,一路上看见两人的众人皆是投来奇怪的眼神,引得芸析浑身不自在。
锦绣阁的大门口已有马车在此等候,见芸析和吴怀卿前来,车夫连忙掀开车帘。
“吴公子,吴夫人请上马车……”
“什么吴夫人,主子和客人都分不清!”
芸析冷哼一声,率先上了马车,吴怀卿则是嘴角轻笑,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轻轻一跃便坐到马车之中。
不过片刻,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许是方才芸析那句嗔骂惊到了车夫,一路上车夫都规规矩矩的驾着车辆,不敢与芸析和吴怀卿搭话。
“今年荷花诗会不同以往,天华儒院因为上次的事情不能参加此次诗会,林老太师这边一共请了二十位名家,而当初属于你的位置已经被一名名唤任无趣的人占了。”
芸析曾听王永提起过,荷花诗会中的“名人会”是有人数限制的,为了避免八大儒院中某一家独大,八大儒院曾明文规定,每个儒院邀请的名家数额不能超过二十,而世人眼中的芸析在一年前就已经被处斩,为了百擅儒院的未来着想,儒院自然会想办法把名人会中属于芸析的名额空出来给予他人。
“任无趣?人无趣……”芸析微微思量,“名字倒是挺有趣的,就不知这人是不是真的无趣。”
“这人我也没见过,相信待会儿就能看到。”吴怀卿伸手揽住芸析的细腰,“荷花诗会一过我便会去填石国边境,你到了京城后,如果找不到好的容身之地,就先去崇德坊找一位扫地的老者,他叫季英,是我的恩师,有他在,至少没人会阻你在京城找香儿。”
芸析闻言,嘤嘤答道,“记住了…”
锦绣阁离百擅儒院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已经停在了百擅儒院的门口,马车停稳之后,吴怀卿便牵着芸析的手来到大门前。
“在下吴怀卿,应荷花诗会之邀而来,烦劳两位师兄通禀一声。”吴怀卿拿出当日林正给自己的请柬,客客气气的将其递了过去。
守在门前的两个儒生听到吴怀卿的名字肃然起敬,二十出头便荣登榜眼,这是多少人日夜苦读都求不来的。
一名儒生主动上前接过吴怀卿手中的请柬,随意看了两眼便收到怀中,随即望向芸析,“不知这位姑娘是……”
吴怀卿躬身行礼道,“这是怀卿未过门的妻子,听闻荷花诗会盛况,今日怀卿特带她前去一观。”
吴怀卿如今已是身居要职,对自己这种还未参加过科举的人依旧如此客套,果然称得上榜首之位,这名守门的儒院弟子想着,对吴怀卿的好感不由高了几分,微微思忖后便做出请姿。
“既是大人将来的妻子,前去也是无妨,大人这边请……”
吴怀卿和芸析二人在这名儒院弟子的带领下进了儒院,迂迂回回走过几条廊道便来到儒院的议事堂内。
“师父,吴怀卿吴大人已经带到。”
“嗯,你下去吧!”坐在正上方的林正淡然一声,朝着吴怀卿握拳道,“儒院中事物繁多,公子高中榜眼,老夫还没来得及祝贺,是老夫的失职,这厢给您赔罪了。”
“林老太师严重了,您日夜操劳儒院之事,怀卿回到苏州许久都没亲自来探望您,是我无礼在先,还请您老不要怪罪才是。”吴怀卿恭恭敬敬的赔礼,芸析也有模有样的扶了扶身子。
吴怀卿也算是林正半个弟子,中榜回来后曾写过书信给他,说不能抽空来看他,只能送些字画以表心意,今日见吴怀卿对自己恭敬有嘉,也不枉当初自己对吴怀卿的一番栽培。
林正含笑点头,半带疑问的看向芸析,“敢问这位姑娘是……”
“这是吴县县君的妹妹陈圆圆,也是怀卿未过门的妻子,怀卿想带她一并前去诗会一观。”
“原来是锦绣阁的高才。”林正双手并拢朝芸析抬了抬,算是见礼,随即指向大堂下方一个偏中的位置道,“吴公子请这边坐,再过片刻我们便启程。”
吴怀卿应声,拉着芸析坐到林正所指的位置,像这种正式的场合,客人所坐的位置也分高低贵贱,吴怀卿官居五品,又是新晋的榜眼,地位也只是在左边偏中的位置,而芸析这种陪客更是连位置都没有,只能站在吴怀卿的身后。
芸析细细打量整个大堂,主位上坐着林正和百擅儒院的副院长朱尔容,在下面的一行人中芸析只认得告老还乡的大学士许知节和名传苏州的大儒郑青,然后便是怀卿,周兴茹和钟发坐在靠近大堂门口的位置,另外还有些和芸析一样站在座位后面的人,想必和芸析一样,都是这些人的家属或者弟子一类。
这些人打扮各异,皆是安静的坐在位置上,偶尔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饮上两口,相互攀谈的少之又少。
又过了片刻,方才带着吴怀卿进来的那名儒院弟子急匆匆的走到进大堂,将手中一封鲜红的请帖递到林正手中,随即在林正耳边低于几句,面带犹豫道,“师父,是否将此人请进来?”
“就是他,快叫进来吧,就差他了…”林正将手中那封请柬放到桌上,紧绷的脸露出些许和蔼之色。
“弟子领命。”儒生躬身退了下去。
那名儒院弟子退去之后,林正和朱尔容对望一眼,双双起身,朝众人微微欠礼。
“我百擅儒院邀请的二十位大家已经悉数到来,老朽和朱尔容朱兄需要去把儒院随行的弟子和一些后续事务处理一下,还请诸位再次稍作歇息,三刻钟内老朽会派人来接诸位。”
“林兄自便……”坐在上位的郑青起身回礼。
林正和朱尔容离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方才退出去的儒院弟子便带着名衣衣装不整的少年走了进来。
“不就把大家叫到一起么,干嘛弄得这么繁琐,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真是麻烦。”少年埋怨一声,大摇大摆的走到正上方的主位之上,“还不错嘛,虽说繁文缛节多了些,不过这位置坐着舒坦。”
“大胆!那是主人家坐的位置,你这毛小子还不快下来。”那名儒院弟子还未出声,坐在上位的许知节便已经出声厉喝。
芸析也注意到了这个衣装不整的少年,皮肤白净,穿的衣服也极是整洁,明显来前是经过一番清洗的,但那蓬乱的头发和未穿整齐的衣服实在让人生不出多少好感,依方才的情形来看,这少年应该是林正口中二十名大家中的一名,而大堂中比怀卿高出两个阶次的那个空位,也应该是林正刻意为他留下的。
这少年说的是纯正的官话,应该不是江南人氏,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不过身上满是那种玩世不恭之意,和钟发、吴怀卿等沉着冷静之人相差甚远,这番大摇大摆的举动,更是让人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主人家?主人和客人的位置有什么区别么?”少年双腿盘在太师椅上,卓有兴趣的看着许知节。
“自然有。”许知节站起身来,衣袍一抖,极为严肃的说道,“主人家的位置设于正门之上,位居北,象征着主家的无上地位,同时亦能清楚的看到前来之人,在第一时间内做出相应的接待礼节。”
少年不语,端起茶几上那杯方才林正喝过的茶饮了几口,又听许知节喝道,“林老太师用过的茶,你这毛头小子怎么能乱用,真是恬不知耻。”
“林老太师用的茶和我用的茶有什么区别呢?”少年依旧面带笑容的看着程知节。
“林老太师地位尊贵,他用过的东西,别人怎能随意动用,你难道没有学过礼数,不知道礼别尊卑?”
“依老前辈之说,是不是林老太师睡过的床别人就不能睡,林老太师走过的路别人就不能走了?”少年语气依旧温和的反问道。
许知节站在原地瞪了少年良久,找不到语言反驳回去,气得下巴的一缕白须直抖,衣袖一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痴人,痴人,不可教也!”
少年走到此时还没有人落座的空位旁,端起空位旁边茶几上的一杯茶来到许知节身前,极为恭敬的屈了一礼,指向许知节身旁的茶几上那杯茶,“敢问老前辈,这杯茶可是您的?”
许知节不知这少年要做什么,却还是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书生手中这杯茶还未饮过,敢问先生,揭去方才的事情,平心而论,书生现在想用手上这杯茶和您的这杯茶换一换,您可愿意?”
“这自无不可。”
“那书生再请教老前辈,我手上这杯茶和您喝的这杯茶又有什么区别?”
许知节仔细琢磨片刻,并未发怒,而是皱着眉头使劲摇头。
“既然林老太师走过的路别人可以走,属于书生的这杯茶您也愿意喝,那我坐在主位还是坐在地下,又有多大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