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析猛地站起,正要发作,香儿却早已跑出苑外,气得她直跺脚。
当初还未分家的时候,家里人吃饭都是一起的,陈芸紫回府后一直与陈青云不合,不到一个月就执意分家,陈元实在看不下去,才命人将偌大的陈府改造为四个小苑,既陈元的墨红苑、陈青云的墨兰苑、陈芸紫的青兰苑、芸析的紫兰苑。
陈青云四年前入赘到徐州之后,墨兰苑便由老管家胡伯打理。
那时芸析年纪尚小,刘氏便时常来陪她,刘氏在紫兰苑的时候还好说,刘氏不在的时候下人们便对芸析视若无睹,直接把偏堂当做赌坊。
那几日芸析与香儿在吵闹声中度过,后来芸析实在忍不住,去找陈元告状,陈元一怒之下把苑中的所有下人赶出陈府。
刘氏本打算给芸析重新安排下人,芸析却坚决不要,刘氏拗不过,只好让陈元安排几名腿脚灵便的侍卫,日夜在紫兰苑前听守,供芸析随时差遣。
从那以后紫兰苑苑就冷清下来,连个做饭的也没有,吃饭都是点好菜让人从墨兰苑送来,她和香儿偶尔生出兴趣也会用苑里的厨房自己做做,不过也只是偶尔,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今日送来的两个婢女依旧在打理着自己的房间,两人下午买回来的床褥质地粗糙,应是舍不得花钱,在街边贩夫那儿买的廉价货。
芸析坐在石阶上看夕阳,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香儿回来,大概是自己跑到墨兰苑去偷吃了吧。
“小姐,天色已晚,您是否需要用晚膳,奴婢去替小姐安排。”
“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收拾好了么?”芸析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秋菊。
“回小姐的话,刚才香儿姑娘跑出苑去的时候我便在这儿,房间已经收拾好。”
芸析站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尘,“去厨房洗四副碗筷,顺便把堂中的灯点燃,准备开饭。”
“是,小姐。”
过了许久,太阳已经尽落,香儿吊儿郎当的回来,手中拿着鸡腿,有滋有味的啃着,嘴上尽是流油。随行而来的两个下人将提篮中的饭菜摆放在桌上便离开。
芸析往几个碗里盛满饭,也不去理会坐在门槛上啃鸡腿的香儿,望向春桃和秋菊。
“坐下吃饭。”
芸析拿起筷子,见二人站在墙边,丝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又叫了一声,“春桃、秋菊,坐下吃饭。”
春桃和秋菊都去过厨房,两人知道这苑里是不做饭的,互相对峙一眼,走上前来坐下,芸析懒得调教两人,拿起碗自顾自的吃起来。
芸析夹起一块撕落的鸡腿肉放入嘴中,细细嚼了两口,“这鸡肉做得确实不错。”
“别动,那…那是我的…”
香儿口齿不清的说着,疾步走到桌旁。
“嗝……”
长长的打嗝声相当刺耳。
“算了,你们吃吧,我喝些汤就好。”
香儿将饭倒回饭笼里,不舍的看着一桌的美味。
“撑死你…”
芸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墨兰苑的厨房吃了多少。
香儿往春兰秋菊二人碗里夹了些菜,“你俩怎么不吃啊!”
“回香儿姑娘的话,府中规矩,主人吃完饭后我们才能吃。”
“让你吃你就吃,磨叽什么,快吃,不吃明天我就叫六婆换人。”芸析不耐烦的看着她们。
二人闻言立刻拿起碗筷,不紧不慢的吃着。
“夹肉吃……”香儿又出声喊到。
“府中规矩,二等下人每个月只能吃三次肉……”
“让你吃你就吃,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会扣工钱的……”
“你不吃我就让你没有工钱。”
香儿的手往桌上一拍,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夹起几块肉塞到自己嘴中。
应该是在万花楼中养成的习惯,过段时间就适应了。看着二人一惊一乍的模样,芸析倒是信了今日六婆说的话。
“香儿,明日辰时一过你便带着她们二人到苑中挑些牡丹,要还未完全绽开那种,你喜欢荷花,不过这季节也找不到荷花,自行挑一种吧,到时一起送来。”
“知道了,小姐。”
“叫姐姐……”
“知道了,小姐。”
“懒得理你。”
转眼又是两天,芸析将放在房中的花瓣都制成粉末,分别裹在不同颜色的轻纱之中,又用绣好的香囊外包包裹住,只待缝好后便可送出去。
“惜春...惜红……”
惜春惜红分别是春桃和秋菊的本名,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芸析对两人的身世也知晓了一些。
这两人本是范水县赵家庄的村民,只是去年老家闹瘟疫,父母皆亡,两人只能卖身葬父葬母,几番颠沛之后被送到万花楼,后来才被万花楼的牙婆取了春桃秋菊的别号。
芸析听着这别号别扭,便让他们以后以本名自称。
“小姐有什么吩咐?”
“惜春你去将左偏堂中的那个火炉擦干净,烧些许碳进去,要烧旺一些,惜红你去把厨房里的红松木劈成小碎块,然后抱到偏堂去,我这香囊就快做好,用炉子烤一烤,让这香味存得久些。”
“是,小姐。”
芸析将包好的香料放到各个香囊之中,小心翼翼的缝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芸析才放下发酸的双手。
“都做好啦?”
身后传来刘氏的声音,芸析一惊,连忙起身行礼。
“是的,娘亲什么时候来的,孩儿没看见你进来啊!”
刘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一刮,“早就来了,只是见你绣的太认真,便不忍心打扰你。”
刘氏拿起桌上的兰花香囊,仔细打量片刻,“这兰花图是绣给我的吧!挺精细的,看来乖女儿的绣工又长进不少。”
听到刘氏的称赞,芸析心中一喜,“待会儿用火炉烘烤一下便可,娘亲不妨在我这多留一会儿。”
“也好,许久没有陪你聊心,今日便留下与你聊聊。”
刘氏从袖带中拿出一张信笺,“这是百擅儒院的林老太师派人送来的请帖,邀你明日未时到儒院一序。”
芸析将信笺打开,里面有一封信和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心知在飞云寺提下的诗得了名次。
信笺上称她的诗得了诗比第三,希望邀她前去儒院商讨荷花诗会一事,荷花诗会乃是江浙八大儒院聚首的盛会,芸析有意前去,便抬头望向刘氏。
“去吧!多向林老太师请教请教,出门的时候命人通知你胡伯一声。”
“嗯。”芸析面带微笑,心中甚是欢喜,八大儒院聚首之会,她还是第一次受到邀请,只是不知这荷花诗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盛会。
“你父亲已经定下了认香儿做干女儿的事,九月初摆宴,邀请函已经草拟,准备制作后发给苏州各大世家。”
“香儿呢?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刘氏看到她上蹿下跳的样子,不由出声训到,“瞧你这样子,都已经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还像个顽童一般,香儿已经知道,我让你六婆带她出去缝制几身合适的衣服,估计下午才能回来。”
芸析抱紧刘氏,轻哼一声,“在娘亲眼里,孩儿永远长不大……”
“贫嘴……”
惜春惜红将火炉加热后便来通知芸析,芸析带着刘氏到偏堂烘烤香囊,其间刘氏说了很多府中发生的事情,比如进来有哪些人向陈府提亲,有哪个大人物来府中拜访之内的。
芸析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大兴趣,只知道自己的亲事陈元和刘氏都是一口回绝的,理由大都是她还小,又不是贫苦农家,不急着嫁出去一类的话。芸析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他们不拒绝,她自己也不会同意,一则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二则想自己去寻一个真心实意待她的男子。
香囊在火炉上烘烤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芸析便将其取下来,还未散去余温的几个香囊散发出浓浓的花香。
“娘亲,这个是父亲的,劳烦你帮孩儿交给他吧!”
芸析将绣有海上升明图的香囊递到刘氏手中,又让惜春去墨兰苑拿些饭菜来,刘氏用过午膳后便回墨红苑去打理府中杂事。
午时之后,香儿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苑中,一脸欣喜之色。
“这是你的,这是你的……”香儿将自己那一大堆衣物扔到房中后,又提出一个大包裹,从中拿出些手链、袖套之内的东西分发给惜春和惜红。
“你总是爱乱花钱……”芸析责怪的看着香儿。
香儿小嘴一嘟,朝她吐了吐舌头,“又不是我的钱。”
“对了!”香儿大喊一声,在包裹之中翻腾出一张字迹满满的白纸递给芸析。
“这是我在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的,这次诗比你是第三,第一的叫什么吴怀卿,听说是个穷书生,应该是前些日子你对我提起的那一个,三师兄排第五,其他的几个便不认识了。”
芸析稍有惊讶,接过香儿手中的纸,上面按名次誊抄着七八首这次诗比中的诗。
看到这吴怀卿的诗,芸析不由地读出声来。
桃花潭底深千尺,桃花潭外尽残枝。
难觅桃花四方恋,难妒花开百花失。
桃开桃谢本无知,世人却以桃花痴。
但求桃枝艳两朵,莫闲世间皆盗跖…
“句句桃花,可谓桃花诗,可谓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