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外到天云寺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车程，一行人无事可做，便在马车里闲聊起来。

“姐姐的梦想是什么？”戚书梦把玩着头发，漫长的车程可谓无聊至极。

“我么？”芸析将手里的那串葡萄放到一旁，想了想道，“大概是和怀卿结婚，然后娶妻生子，好好教育我们的孩子，然后慢慢变老，等到我们都变老了，抱着一群孙子在院子里转悠。”

“你这也算梦想啊？”戚书梦吃惊的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嗯。”芸析确实没什么梦想，她所想的，都是普通人想的，比如为奴儿安排以后的事情，等奴儿长大成人，至于那些报国图强什么的，芸析确实没那么远大，只图能够安安生生过日子。

“然后便入土为安了。”芸析淡淡一笑，继续道，“妹妹呢？不会是什么国泰民安的吧？”

戚书梦嘴角微翘，“只求边界无战乱，国内无纷争，天下安宁，人人相敬如宾。”

“那还不是国泰民安么。”芸析撇了撇嘴，“你这梦想啊，太过遥远，不可能实现。”

“此话整讲？”

“有国家的地方就有纷争，自古至今，有哪个朝廷是和邻国万世修好的？再说国内，后宫便是纷争不断，更不用说朝廷派系林立，江湖勾心斗角，再道人人相敬如宾，难道富家子弟在大街上遇到乞丐的时候还会停下来施礼客套么？”

听到芸析的答话，戚书梦不由低下头去，无奈一笑，“姐姐所言极是，这本就是不可能的。”

“婆婆呢？可曾想过？”芸析抬头望向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才人。

“婆婆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小主安好。”李才人握住戚书梦的手，笑起来显得更深的皱纹将眼神遮挡住，让人看不出是假是真。

“婆婆……”戚书梦满是感动，把头靠在李才人肩上，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

“那任公子呢？”芸析望向自顾自嚼着脆梨的任无趣。

“我？”任无趣抬头看了看芸析，随即抓了一把葡萄塞到嘴里，口齿不清道，“我没啥梦想，过一天是一天，特爽。”

“没志气……”戚书梦嘟着小嘴，一阵鄙夷。

“这你就说对了。”任无趣毫不反驳，双手枕在脑后，懒散道，“我这人呢，没钱、没礼节、没志气，就这样吃吃喝喝，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李才人连忙出声喝止，规劝道，“公子将来可是我善战侯府的佳婿，若是让老爷知道你如此个性，怕是不会让公子带小主离去的。”

“这有啥，大不了到时候买两匹马，给他老人家说一声，然后便浪迹天涯，何等自由。”说着，朝戚书梦抛了个媚眼，“你说是不，妞儿？”

“去你的。”戚书梦娇怒一声，抬起小脚对准任无趣便是一脚，任无趣一时不备，顺势倒在马车的坐塌上，做出一脸享受之意。

“本宫告诉你，等到了侯府，你要是在对爷爷如此不敬，我让两位叔叔扒了你的皮。”

“疯婆子你就放心吧，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

见任无趣那不羁的坐姿，戚书梦不由嘟嘴嗔怪道，“信你才怪……”

“婆婆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任无趣并未理会戚书梦，半带疑惑的看向李才人。

这几日李才人很少言语，他和戚书梦争吵说笑的时候也不见李才人像往常一样站出来给戚书梦撑腰，有时若不是主动寻找她的影子，怕是根本注意不到这人，和任无趣印象里的李才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马车颠簸着缓缓爬上山路，马车里，芸析和戚书梦皆是一脸疑问的看向李才人，任无趣不说还好，这一说，众人也感觉李才人近来有些不正常，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样子。

“没什么，也不知怎么的，最近老是感觉心神不灵，闷得慌。”李才人笑了笑，脸上一股茫然之色。

“想必是婆婆近来太过操劳，回去可要好生歇息。”看着李才人憔悴的面容，戚书梦带着怜惜道。

“权听小主安排。”李才人恭敬道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便来到了山顶，山色依旧如新，寺门依旧，芸析让车夫带着马车去马棚，护卫候在门外，便带着众人朝天云寺大门走去。

刚刚踏进寺门，便有一位身穿淡蓝色布衣的弟子走上前来，打了句法号道，“请问几位施主今日前来是烧香还是拜佛？”

烧香拜佛，看似连贯，实则在寺里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烧香即是简单的到寺里拜一拜菩萨，许个心愿，顺带捐些香油钱，或是将自己带来的贡物摆放到佛像前的果盘中，或者帮着打扫佛像，这种事情，只要对天云寺熟悉的人，基本上都能自行完成。

拜佛就不同了，一般来说，拜佛之人一般都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求菩萨，自古以来都有得道高僧能够与三千世界佛陀沟通的说教，拜佛是需要专门的僧人在一旁念经把心愿传递给菩萨的，亦或是求签也需要有专门解签之人帮忙解签。此外还有解忧、修经等，此处暂且不提。

“我们烧香，今日不行么？”芸析耐着性子，双手合十朝这和尚回礼。

和尚露出一脸释容，“阿弥陀佛，若是烧香，施主可自行前去佛堂，至于拜佛解忧的话，今日苏州各大寺院长老住持齐聚飞云座谈论法，寺里的长老们今日怕是不能出来给施主们拜佛解忧了。”

“有劳师傅，我们只是烧香，常来寺中，认得佛堂的路，就不打扰小师傅清修了。”

“如此，便不打扰了。”和尚又朝众人施了个法号，自行离去。

打发掉小和尚，芸析抬头打量四周，深吸一口气，空气依旧清晰，有两年没来这个地方了，除了周围的树高了些粗了些，寺里的和尚面孔生了些，其它的到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走吧，我先带诸位看看这天云寺。”芸析朝任无趣等人笑了笑，朝前走去，缓缓介绍起来。

“天云寺共有六个僧堂，两个佛堂，三处禅院，僧堂分别是知德堂、知心堂、知经堂、知生堂、知谛堂、知佛堂，这六个僧堂都是寺中修行弟子所处之地，外人没有得到允许是不能进入的。”

“两个佛堂分别是内佛堂和外佛堂，平常来寺里祭拜的人进的都是外佛堂，如果是大人物，便会有专门的弟子或者管事的带去内佛堂，由内佛堂的长老住持们接手，三处禅院，其中北面最大的一处是留给前来拜佛修经之人暂住的，南面是住持长老等人的住所，北面的普通僧人的住所。”

“整个山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夏秋之际最好看，另外住持级的人是痴字辈，为首的是住持叫痴恨，下来的长老是慧字辈，我知道的有慧觉和知德堂的慧行，再下来就是无字辈和知字辈的，这些人我就不清楚了。”

芸析摆了摆手，以前虽然时常来这里，不过那些和她毫无相干的人，她从来没记过名字，反正一个个都是秃头廋脸，看去看来都一个样，就算记下了，下次再见到也未必认得。

“圆圆姐对这天云寺很熟悉？”

“还算好吧，如今接手知德堂的主持乃是我远房表哥，当年也曾偶尔来寺中探望表哥，圆圆当初流离失所，便是拖表哥的福才在聚思阁小憩了几天。”芸析出声解释着任无趣的问话，故意转身向前走去，生怕众人看出什么端倪。

“那我们先转转，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任无趣并没有注意到芸析刻意掩饰的样子，自顾自的打量着四周，却不料迎来身后戚书梦的一个暴栗。

“这是寺庙，不是大街，哪里来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你来这种地方，简直就是玷污圣洁之地，要心存敬仰，懂不！”

“心存敬仰？”任无趣摇了摇头，”不懂。”

“滚！”戚书梦气急，抬脚便朝任无趣踢去，任无趣的身子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哪里还会任由戚书梦宰割，轻轻一跃便跳了开去。

“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怕闪了自己的腰。”

“乡野粗人，本宫难得和你计较。”戚书梦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大步朝芸析走去。

“小主……”

戚书梦刚挽住芸析的手，便听见身后李才人传来的一声疾呼。

“怎么了，婆婆？”

“没什么。”李才人顿了顿，继续道，“听说天云寺也是苏州有名的法寺，我想到佛堂给菩萨念念经，许个愿。”

戚书梦有些怪异的打量婆婆，以前婆婆都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怎么现在主动说要念经烧香了，想必是人老了，对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越来越敬畏罢！

“书梦陪你一起去。”戚书梦上前挽住李才人的手腕，望向芸析道，“有劳姐姐带路了。”

芸析淡淡一笑，转身朝外佛堂的方向走去，任无趣极为无奈的跟了过来，没办法，谁让他身上没钱呢，要是有的话，早就四处逍遥去了，怎会跟在疯婆子身后受这些苦。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众人便来到外佛堂。

佛堂上用金漆渲染的如来宝象耀眼至极，如来宝象有四五丈高、丈余宽，呈禅坐之资，右手托在左手之上，屋顶上几缕阳光透过琉璃瓦片洒在宝象身上，折射出刺眼的金绿色光芒，让人看不清宝象的全像，两边数丈高的菩萨佛陀各个皆是屡诚的朝如来宝象做出臣服之色，众人站在其中，倒是真真生出一种渺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