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三天，芸析的饮食才能糖水慢慢喝一些稀粥、莲子羹之类的，到了第三天，便已经能够下地独立行走，吃些比较细腻的饭菜。
第四天，春日暖阳升起，芸析刚刚起床，兰香便端着早膳进了房来。
双喜对芸析还算很不错的，虽然芸析知道她另有目的，但也心存感激，别人是为了赚钱，在芸析还没崭露头角之前就给了芸析丫鬟伺候，而且在芸析得罪了贵人之后没有把芸析赶出去，还不惜重金为芸析治病，这是很多妓楼都做不到的。
早膳还算丰盛，银耳汤、皮蛋瘦肉粥、桂花糕、紫薯泥和一些水果。
“妹妹，快把饭吃了，刚才妈妈问我你这些天身子好些没，我见她的神色，怕是要找你梳笼了。”兰香温柔道。
这几日兰香一直细心照顾芸析，给芸析讲天香楼的规矩，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遇到那种人该怎么施礼，怎么说话之类的，让芸析学到了很多。
梳笼是行内的行话，一时就是第一次接客，上次梳笼还没开始就被芸析血溅石柱给搞砸了，所以老鸨双喜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早些把赔出去的银子赚回来。
见芸析脸色不对劲，兰香赶紧安慰道，“妹妹尽管放心，咱们是清倌子，顶多也就是被那些人吃点豆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习惯就好，在这里，只要不丢了身子，那些客官做什么也不为过。”
“兰香姐放心吧，我没事，只是一时适应不过来而已。”
芸析轻轻摇头，下床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单薄的衣裳被清晨有些刺冷的风吹动，升到半空的朝阳刺得眼睛微眯，风吹动窗台上的尘埃，在明媚的光线中四处游走。
“哎呦我的姑娘耶……”
双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
双喜快步走到芸析身前，把窗户给关上，脸上满是幽怨。
“圆圆你这大病初愈，大清早的就不要吹冷风了，要是再出个什么毛病来，我拿什么再去找这么好的大夫。”
双喜言外之意是为了救治芸析易筋经花掉了不少钱，告诫芸析注意身体，毕竟卖身契已签，他的一切都将属于老鸨、属于天香楼，生个病什么的，老鸨又得花去不少钱。
“兰香，你也不注意着点，圆圆身子骨弱，以后大早上的就不要把窗户打开了。”
双喜继续埋怨着，看到还在冒着热气的早膳，又是一阵心疼，这等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一般的姑娘早上也就两碗蛋花粥几个鹌鹑蛋糊弄过去了。
“兰香，快扶圆圆过来把早膳吃了，待会儿我在让人去炖点人参乌鸡汤过来……”
双喜命令一下，兰香赶紧走过来扶住芸析，“妹妹，先把早膳吃了吧。”
芸析对此没有丝毫反抗，如木偶一般被操控着回到床边，细细品味起来。
她知道双喜大概会说些什么，虽然前世从未来过妓院这种地方，但也知道这里面的事情。
也许从今天以后，她每天都要和这些人过这一样的生活，强颜欢笑，饮酒作乐，还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和不认识的男人打情骂俏，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陌生男人就会爬到自己的床上，钻进她的被子里。
也许未来的几十年里，她都要重复这样的生活，像是一个诅咒，一个解不开的诅咒，不过，芸析心里却是有些释然，至少，她不用再像前世那样，为了一个无所谓的人，破碎了自己的心，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双喜看了看芸析六神无主的模样，无奈的养了摇头，叹道，“圆圆，咱们都是女人家，我也是过来人，你在想什么妈妈心里清楚。”
“这种事情就算不说，也是挂在脸上的，你先的这般模样，与妈妈当年一般无二，你我也是有缘，可是有些事情，缘分是做不了主的。”
芸析并未出声，脑海里回忆着往事的一幕幕，想起云儿，想起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一种负罪感涌上心头，两行眼泪无声流出。
双喜以为是自己的话管用了，心中一喜，连忙掏出手帕上前给芸析揩拭眼泪。
“圆圆，你既然已经选了这天路，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试问有谁家姑娘甘愿堕落到这种地方？做这种营生？我们都是逼不得已，你不妨出去看看，这行当里有那个女儿家是父母双全的？”
“妈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你也要理解妈妈心里的苦，这么大一家子，上千号人，都是我一个老婆子趁着，上上下下几千张嘴都靠着我来养活，也不容易，你也是女人，应该能理解我，我如今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免不得别人说闲话，你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其中道理不用我来教你，况且你已经签了卖身契，也应该为天香楼，为妈妈尽一份心才是。”
对了，既然我觉醒转世了，那么李括和魏青他们也一定转世了，上一世，他们便先于我觉醒，相比这一世也是如此，若是我博得一丝名气，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那他们一定会主动来寻我。
芸析根本没有去听双喜说的话，自顾自的想着，朝双喜投去期冀的目光，双喜又是一乐，以为芸析把话听进去了，也便如收纳其他姑娘的时候一样，如变脸一般，换做一抹凄然。
“圆圆，我们开门做生意，免不了每日都是一大笔花销，如果你一直这样倔下去，那我也只有对不起你了，北去那边，相貌不如你十分之一的，每日都要接待十几二十个客人，何况是你这边天仙美人，那种地方，比作人间鬼蜮也不足为过，你大可以过去看看，届时你便知道妈妈对你不薄。”
“那边的姑娘那个不是年芳二八就已经呈现老态，那脸黄得脂粉都遮挡不住，圆圆你这般花容月貌，让我把你送到北曲去也是于心不忍，不过天香阁和妈妈也要生活不是……”
芸析倒是一怔，没想到双喜会放下这等狠话，不过这种机会芸析也不愿放过，反正卖艺不卖身，当初水芙蓉也不是如此么，周兴茹也是艺妓，不一样被大家称颂，想着，联行便绽开了笑容，恭恭敬敬的朝双喜施了一礼。
“妈妈的话，圆圆谨记在心，圆圆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自当为天香阁尽心尽力，不过……”
芸析顿了顿，郑重道，“圆圆也是个惜爱身子的人，在苏州好歹也有些名气，上次那种市井无赖，还请妈妈不要放进来了。”
双喜闻声，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脸上附和道，“那是自然，上次是妈妈的不对，把那几个找乐子的主放了进来，让圆圆受惊了，妈妈在这里向你保证，绝对把你照顾的好好的，你若是不愿，妈妈绝不会放他们进来。”
“那好，妈妈安排个时间吧，此番梳笼，圆圆定不负妈妈所托。”
“好说好说……”
双喜满是喜色，望向兰香，“你好好照顾圆圆，我先去找人给圆圆在弄些补药来，顺便安排一下事宜。”
兰香恭敬一礼，双喜便快步走开安排去了。
谈话之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双喜已经把事情安排下来，梳笼的时间定在三月初三，近期最吉利的日子，还有三天时间。
小宛陪完客人也回了来，听到芸析准备再次梳笼的事情，脸上也是一抹喜色，连忙请姿写了几封信，让她的贴身婢女玉欢找人送到几位贵家公子府上。
小宛说她帮芸析请的这些都是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平日里时常找她讨论诗词文章，皆是正人君子，有段时间不见，正好约出来给芸析壮威，让芸析一阵感动。
芸析来天香楼不久，身上也没什么银两，只有自己带来的两套换洗衣服，其中一套已经在上次撞柱的时候沾了血迹，见了红，不能再穿了，董小宛知道此事，一同用完午膳后，便主动邀芸析上街买些首饰衣服。
芸析本不想去，不过想着觉醒之后再游苏州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便答应下来。
董小宛叫了辆马车和芸析同坐一起出了天香楼。
按照规矩来说，天香楼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出阁楼的，每次出去都要向老鸨或者龟公请假，但董小宛不同，包括董小宛在内的红牌、蓝牌艺妓，都能自由出入天香楼，唯一的浅梯便是在没有客人邀约的情况下。
毕竟能混上蓝牌的，在苏州就算有些名气的人物了，加上天香楼随行下人和马车特有的标志，只要是混迹青楼的人基本上都能认出来，随行下人既有保护的职责，也有监视的意思，故此老鸨对她们出去也很是放心，若不是有急事需要找回来处理，也都会不管不问。
出了天香楼没几步，芸析便下了马车，在街道上晃迹着，想要在其中找回当年的气息，但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苏州城的城区比当初扩大了许多，陈府大概的位置变成了一处饭馆，飞仙楼再无寻觅，那些原本偏僻的地方也筑起了高大的阁楼，许多不曾听闻的地方成了大明国达官贵族的居住地。
至于那些她曾熟悉的东西，找不到一点存留的痕迹，甚至街道的位置和布局都和当年大为不同，两世记忆重合形成的街道杂乱无章，若是没有董小宛指路，芸析怕是早就迷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