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析在马车里早就感觉到不对劲,此时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想要开口说话,奈何一阵狂风扫过,吹得她张不开口。
“计划有变,快开城门!”管家高高举起手中的金色令牌,连连出声大喝。
“计划有变,快开城门……”
城门上的士兵看到令牌,连忙叫人开门,城门还未完全打开,一行人便冲的进去。
“快把城门关上!加固,所有门枷全部用上!”
进了城,管家才缓过气来,连忙出声命人把城门合拢加固城门防线。
“特使不是去和闯军谈判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才检查出城令的那名守门将军迎上前来,满是惊讶的朝管家施了一礼,其余人等不敢怠慢,连忙将放在城墙两边的枷锁附在城门上。
这一进一出,加起来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半时辰,许是还没有到闯王的营地走上一转就退回来的,由不得在场的众人不吃惊。
管家喘着大气,青色的布衣已经被冷汗浸湿,整个背心都是湿的,像是被大雨淋过一般,“负责你们的,可是成国公朱纯臣?”
“正是!不知特使问这作甚?”守门将军恭敬的回道。
“你别管这么多,马上去告知朱大人,让他派大军过来守住这里,若是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正前方十五里外,刘宗敏大军驻扎,军队有两万左右。”
“快去,我先回去禀报提督大人,让提督大人上书朝廷,再作其它定夺。”
“是!”
听到刘宗敏三字,守门的将军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派人前去禀报。
管家见此,终于松了口气,缓缓上了马,这才顾及到一直坐在马车里的芸析。
“芸析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刚才那人不是漠北,是我们最不想遇到的人,若是不跑回来,那我们就回不来了,所以才来不及和姑娘解释,还请姑娘勿怪。”
见管家的背心全湿,芸析也是一惊,问道,“刚才好好的,都见到前来询问的探子了,怎么就不去了?”
“姑娘有所不知,在固关方向把守的漠北已经换成了刘宗敏,昨夜将军负伤回来的时候还说是漠北,没想到他们换军换的这么快。”
“刘宗敏?不管这人是谁?只要是李自成的部下,我都能通过他们见到李自成,届时什么事都能解决。”芸析有些不满道。
明明是吴府求她来的,结果问都没有问一下她的意思,出去吹了一趟风又把她送回来,是个人心里都会不舒服,更别提芸析现在根本不爽吴家了。
“若是刚才过去,我们就没命回来了。”管家轻叹一声,举起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姑娘莫慌,听我给你解释。”
刘宗敏是李自成的得力部将,从李自成起兵开始,刘宗敏就一直跟在李自成身边,他本是米脂的贫苦农家,其父因官府逼租税自缢,其母沦为乞丐,带着他四处乞讨,后来,其母因冻饿而死,他的舅父收养了他,再后来,跟随米脂的一名铁匠学艺。
崇祯七年,刘宗敏加入李自成麾下,屡立战功,风光大显,在李自成还未出任闯王之前,刘宗敏就已经是李自成麾下的猛将了,七年前,李自成军队在潼关被曹变蛟打败,仅刘宗敏以十八铁骑冲入其中,为李自成杀出一条血路,还未李自成打造兵器,扩充大军。
五年前,老爷的好友杨嗣昌本来在巴林、鱼腹山一带包围李自成,刘宗敏率轻骑直取洛阳,助李自成突破重围,包括攻打洛阳、定都襄阳等,都有刘宗敏立下的功劳,可以说,刘宗敏是李自成手下第一猛将。
定都襄阳后,李自成把他封为汝南侯,但他的威名并不止于此,真正令人心惊的,是他杀人魔王的称号,只要是理谁电脑率领的军队所过之处,都是尸横遍野,只要是和官府沾边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人能够活命。
直到前几个月,刘宗敏才自行发布了诰令,按照官阶不同,一二品官缴白银五万两,三到五品缴两万两以上,五品以下五千两以上,才有机会在刘宗敏账下活命。
所谓两军交战不战来使的规矩,在他那里根本不管用,只要是敌军近了他的军帐,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此外刘宗敏还有另一个封号,叫做权将军,意为自己用权,不必向闯王请示,同等于和李自成一样的地位,你我从未和刘宗敏有过交集,此番过去,必死无疑。
管家有惊无险的说着,又举起袖子揩了揩一脸的冷汗,“还好方才那些探子看起来心情好,上来和我们说了话,若是换做他的军队,根本不会问这么多,直接拿起刀剑朝我们劈杀而来也是常事。”
芸析闻言也是心惊,但心中还是不敢相信,“我若说我失去找李自成的,难道他也会阻难?”
“会!”
管家毫不犹豫的回道,“如果你不拿出银子,别说将闯王了,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剁了炖着吃。”
看到芸析茫然的脸色,管家怕她不信,又道,“你知道福王朱常洵么?”
芸析木讷的点了点头,当初为了讯找李括,她打听了许多有关皇室贵族的消息,福王朱常洵就在其中,爱是镇守洛阳的亲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堂叔。
“刘宗敏助李自成攻破洛阳之后,以李闯王的名义用福王的身子和鹿一起煮,号‘福禄宴’,与大军共享,这是天大的忌讳,但刘宗敏还是做了。”
芸析闻言,终于有了些险象环生的感觉,吃人肉的事情她也听说过,甚至在第一世的时候还亲眼见过,但两军交战,一般敌军首领阵亡,都会根据礼记中的规格,对敌军首领进行安葬,像刘宗敏这样宰杀烹煮的,芸析是闻所未闻,只不过想一想那种场面,芸析便浑身打抖。
良久,芸析缓过神来,有些心悸的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哎……”
管家发出一声叹息,“只好先回吴府,和老爷汇报一下情况,看朝廷如何安排吧。”
芸析沉默,合上了车帘,不再言语。
为了抵抗北境金兵,皇上一直主和,希望先和闯军休战,抵抗北境清兵,但很多老臣以北宋为例,坚决反对此事,以至于阻碍朝政,皇帝不得不把这事放了下来,但朝廷已经没有多少能臣,如此下去,皇室必将现身于水火,所以皇上一直在暗中进行议和的事情。
如那些老臣所说,北宋和金兵议和,最终迁都南宋,没过多久就被金兵灭了,皇上对此有另存了一份心,所以朝廷现在一处出于求和与死守顽抗的状态,左右摇摆不定,人心涣散,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难办的局面。
一路无言,吴府所在离京城的第一道城门很近,进了城后,没过几刻钟众人就回到了吴府。
马车刚刚停住,管家就带着芸析来到了吴襄所在,此时吴襄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寝房。
吴襄的房间很朴素,供着一尊佛陀,桌上一个木鱼,几本佛经,地上拜访的是念佛用的蒲团而不是凳子,芸析也没有仔细打量,跟着管家来到吴襄的床前。
“你……没事儿吧……”
虽然痛恨吴家,但是吴襄是无辜的,芸析经过这几日的思量,心结放开了些,还是忍不住关心一句。
“没事儿,身子硬朗着呢,还死不了。”
吴襄抬起头来,微微吃惊的看了芸析一眼,“你不是去见李贼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计划有变,守在西关的不是漠北,自老爷撤军之后,漠北就被调去山海关,把刘宗敏换到这儿来了,我不敢冒进,所以带着芸析姑娘赶了回来。”管家插嘴道。
“什么!”
吴襄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太过激动,身上几处伤口顿时溢出鲜血。
惊讶之余,吴襄神色也暗淡下来,无力道,“看来想要把你送过去劝李自成的事情,要往后缓一缓了……”
“三桂此次赶往北境。驻扎的地方就是山海关,我猜想的果然没错,他们的目的不知是京城,还有三桂。”
说着,吴襄又是一阵抱怨,神色悲戚道,“都是孽,孽啊……”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芸析出声问到,语气和缓了些。
“析儿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歇息吧。”吴襄强忍住悲戚道。
“那我走了。”
芸析转身朝紫兰苑走去,无论是大顺还是大明,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是王朝更替,斗转星移,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儿,自认没有左右天下局势的能力。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事情,芸析根本就不在乎,她已经在好几个时代下生存了,所谓天下大乱,无非就是为了一个皇位,皇室姓氏的更改以至于所有人不好过罢了,如果换做是她,那就只有三个字——不值得。
不过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芸析虽然如是想,只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也敬佩那些为国为民的忠诚之人,只是她做不到和那些人一样罢了。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但鸿鹄也不一定能知道燕雀偏安一隅的原因,人各有志,也是如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