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芸析以为已经掌握大局之时,任无趣手中的黑子再次朝芸析落子偏右的地方一放,带着自信的微笑道,“姐姐,你输了……”
芸析一惊,再次打量棋盘上的局势,顿时恍然,其实任无趣方才有好几子都是在引诱她走那步棋,只要棋子落下去,任无趣只需每一步抖落在白子的上方,便可将成形的大龙活活吞掉。
“任公子果然好手段,圆圆输了。”芸析不在挣扎,短短一刻钟的切磋,芸析便知道自己的棋艺远远不如任无趣。
“姐姐不必这么说,我俩棋艺应该相当,只是白子前面走得太臭了,换做是我也救不活。”打人还送三分笑脸,任无趣虽然有自信赢芸析,但多少还是给芸析留个面子。
“哼,你耍赖!”芸析还未说话,便见戚书梦的小手往桌上一拍,起身指着任无趣的鼻梁,小嘴翘的老高。
“我哪里耍赖了,这白子黑子你也是瞪着眼睛一步一步看着的。”任无趣摆了摆手,又是一阵委屈。
“刚才你明明说好让我赢的,现在却赢了我,你说该怎么算?”
“啊……”任无趣下巴都快贴在了桌上,可怜巴巴的望着芸析,“这也算啊?”
“我说算就算,把手伸出来。”戚书梦趾高气昂,上前将任无趣的手板拉直,看到任无趣手板上的红肿,瘪了瘪嘴,“罢了,念在你是无心,这一局就不罚你了,重来重来!”
“还来……”任无趣眼眶中的泪水不断打转,心中不断哀求着,婆婆,你快回来吧,这罪我实在受不起了。
看着任无趣这般模样,芸析又是一阵嗔笑,正准备出声打趣,无意间的抬头却看见了李才人。
李才人身穿一套镶金丝灰色青衣,看起来显得平庸却又不失华贵,脚下的莲步毫无声响,看似不急不慢,实则快速无比,芸析不过刚缓过神来,便见李才人已经站在戚书梦的身后。
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摆棋的戚书梦急忙转过头去,看到来人是李才人,脸上立马洋溢起了笑容,一个扑通便抱住了李才人,“婆婆你上哪儿去了,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这臭小子老欺负我,还出言不逊,骂我疯婆子,婆婆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他。”
任无趣浑身一颤,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明明就是你一直像泼妇一样揪着我不放,我已经是一忍再忍了。任无趣心里埋怨着,身子打了个哆嗦,他并不是没有把握和李才人过上几招,而是不敢出手,他这人性格和自己老子一样,从来不主动对女人出手,这李才人也没有为难他,任无趣知道李才人是把自己当孩子看待,何况他空有一身武力,但还没自信到能打赢李才人这种江湖老手的地步。
“婆婆,你别听她胡说,她的性子你也知道,肯定是又看我不顺眼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任无趣小心翼翼的说着,站起身来,蹑手蹑脚的朝楼上走去,可左脚刚踏上楼梯,耳边便出来戚书梦那泼妇的声音。
“不许走,给我回来……”
“大小姐还有什么事儿么?”任无趣颇为无奈的转过头来,脸上一副谄媚。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晚特想揍你。”戚书梦甩着手中的筷子,一脸得意,现在有婆婆在一旁撑腰,她非得把刚才的仇都报了不可。
“打我这么大的事儿,哪儿需要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啊,又费心又费力的,我自个儿来……”任无趣谄媚的说着,右手往脸上轻轻拍了拍,偷偷打量了一眼李才人的颜色,见李才人并没有上来逮住自己的意思,任无趣抖了抖腿,又笑了一声,随即如飞一般的朝楼上掠去。
“月黑天高,日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大家休息了啊。”
任无趣的声音还在回响,人却早已消失不见,只听见一声关门的巨响,便再也听不见任无趣的声响。
“婆婆……”戚书梦一脸幽怨的抱着李才人的臂膀,两只小腿不断蹬着。
“小主子,婆婆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儿在帮你教训他好不好。”李才人拂了拂戚书梦的头发,声音比平日里要低沉许多。
“哦……”
戚书梦低低应了一声,她也没其他办法,只好干坐在原地以表不满。
“小主子,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参加比试,小主子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婆婆累了么?”戚书梦反问一声,比方才的态度好了许多。
“嗯,刚才那贼子跑的太快,老身体力比不过他,追了半个时辰也没追到,倒是把自己给累着了。”
“那婆婆便先去歇着吧,书梦还想和圆圆姐姐说会儿话。”
“小主子……”
李才人叫了一声,想要制止,转念一想,书梦少能遇到这种与她年龄相仿又不专心计的朋友,潜伏在周围的暗卫又大都是知道戚书梦身份的,也不敢乱来,两个从未现过身的暗影一直跟随,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想着,便挥了挥手,“那小主子要早些休息,老身先去了。”
一脸紧张的戚书梦见李才人同意,顿时换作一副笑脸,朝李才人行了一礼,“谢谢婆婆。”
李才人并未理会,径直上了楼,不知为何,往日里看着李才人的背影都给人一种逍遥自在,无所顾忌的印象,今日看起来却是极为萧瑟,孤影伶仃,犹如孤寡老人一般。
芸析摇了摇头,不知怎会生出这种感觉,转头望向门外,吴怀卿出去看那榜单也有半个多时辰了,此时还没回来,芸析断然他是出去瞎混了,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芸析心中也是烦闷。
“圆圆姐姐,要不你教我下棋吧。”
戚书梦的眼睛干巴巴的瞪着她,让正在思索的芸析不由一愣,看着眼前的女子就如当年的她,芸析心中更是生出怜悯,一抹悲伤之意从心中升起,当年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好……”芸析似有深意的回了一声,开始收拾桌上的黑子,“妹妹家中可有给妹妹订过婚?”
“姐姐为何会问这个?”
“只是随便问问。”芸析面带温和,已经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清理干净。
“有倒是有,不过已经不再人世了,故此也就作废,不过我想这两年父亲和爷爷已经在张罗,离嫁人……也不远了吧。”戚书梦说着,想必是自信脑补了些什么,小脸通红。
“不在人世?”
看着芸析有些惊讶的眼神,戚书梦点了点头,将事情讲述出来,“我想姐姐已经大概知道我的身份了,其实我们戚家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光鲜,我们家和皇室牵连太多,但也因此在朝廷上有很大的话语权,足以左右半个朝廷,当年玄武门之变我们家没有参与,也正是因此很大一部分的达官贵人向我们靠拢以求自保。”
“太宗登基后深感我们戚家实力太大,便一直在想方设法削夺父辈们的兵权,但凡会识字的都从武将变成了文官,如今都受到朝廷的节制,爷爷虽然贵为王侯却不能带兵,叔伯们也大多空有高官厚禄而不得实权,如今戚家除了我爹和三叔,其他的亲人基本上都是虚位。”
戚书梦说着,本来满是喜悦的脸低沉下来,“我是如今戚家孙辈的嫡长女,自我娘怀上我那天起,皇室便开始打我的主意,向爷爷提出提亲,若我是男儿身,就和义阳公主定亲,若我是女儿身,便在十六岁时嫁入齐王府,成为齐王的正妃,可惜如了他们的愿,我是个女儿身。”
“那后来呢?”虽然陈元当初是一州刺史,但很少在家里说朝廷的事儿,芸析对皇宫的事情也不甚了解,此时竟是听起了劲来,想着戚书梦已经十七岁了,便开口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是王妃咯……”
“不是……”戚书梦少有的发出一声长叹,“齐王在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在齐州起兵谋反,被贬为庶人,在太极宫内赐死了。”
芸析闻言,顿时张大了嘴巴,这些事情出了京城没几个人知道,皇宫自然会搬下禁口令,如若不是戚书梦说出来,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芸析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那你现在算不算是……”
“寡妇?”
芸析一顿,没想到戚书梦自己说出了口,又见戚书梦继续道,“也不算是,毕竟当年我还不到两岁,又没过门,齐王死后我和他的婚约也就作废了,只不过皇室顾及颜面,让我们家莫在提起这件事,也正因为这事我才被送到皇宫,这一住就是十多年,说是补偿,不过是害怕家里把我嫁到其它贵族,让其他人得势。”
“那义阳公主呢?还有今日妹妹和他们说的下玉和素节,妹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想必和她们也交情不浅吧。”
话音还未落下,戚书梦本来有些悲伤的脸突然变了颜色,想了想,又朝周围看了看才低声道,“义阳公主便是这两日他们说的下玉,素节便是义阳的妹妹,因为名字没有上族谱,所以不知道妹妹的真名,便随着兄长的名讳称素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