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公子,槐公子……”
“二猫…”芸析慌张的大喊。
“他就是今年名盛河南道的双猫之一,二猫?”
李括朝芸析投去询问的眼神,芸析不知李括口中的双猫是何物,料想是大猫和二猫,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而已。”
李括伸手在槐公子鼻前触了触,看着槐公子身上被咬翻的几块皮肉,征战过沙场的他也不禁有些作呕,“不过是些皮外伤,背上这一刀才是致命的,回去后要找郎中包扎,悉心调养一段时间后便无大碍。”
郎中,对,她记得大霜在自己身边唠叨过,县君府的管家是名医世家,府中下人生病受伤都是老者一手诊治的。
“劳烦王爷帮我把槐公子送到县君府去。”
“你叫我什么?”
芸析神色一紧,槐公子性命担忧,不料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漏了嘴,李括愈发肯定,眼前这人就是陈芸析。
“公子恕罪,这些天小女子一直和靖阳郡的小王爷李玉在一起,王爷二字叫着叫着便叫顺了口,一时还没改过口来,还请公子替我将这人送到县君府去,县君府定有厚礼相赠。”
李玉,九爷爷家的李玉,那个少年将军,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李括那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你也受伤了,我先送你回去。”
李括拿起剩余不多的金疮药,欲要掀开芸析的肩膀为她敷药,芸析连忙闪到一旁,“公子无须挂念,小女子并没有受伤,这血是无意中沾上的。”
“还请公子快帮我把此人送去县君府救治。”金疮药不过是止血的药,这般拖延下去,槐公子如何受得住。
依旧是那幅模样,就算是求人也带三分傲气。李括不禁摇摇头,知道此举有违礼节,略带担忧的放下手中的药瓶,看似瘦弱的身子站了起来,揉劲一使便将槐公子扛在肩上,举重若轻的上了马。
“一切命令听从这位姑娘,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谁敢不遵,不用等郭老安排,我李玉亲手处置他。”
李括狠声丢下一句话,马鞭奋力打在马匹上,绕过陷阱朝远处狂奔而去。
“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办?”西风见主子远去,又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心道主子认识这姑娘,想必这姑娘的身份也不会太低,言语中便多了些谦让。
芸析并未理会西风,捡起李括扔在地上的金疮药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昏死男子身前,洒出些许药粉在其鲜血长流的左臂上。
男子在痛意中醒来,见芸析站在自己左侧,神色慌张的退到一边,似乎在寻找着方才打伤他的男子。
“你们可是逃难而来的?”芸析语气平坦,早已没有方才的惊慌之色。
“是!”
“从哪里来?”
“洪州……”
“难道官府没有给你们钱财粮食一类的救济?怎会做劫匪的勾当?”
“有倒是有,每天发两碗清粥和一个馒头,那清粥全是米汤,能看见几颗米都是幸事,小孩子都熬不过去,我们这些一天到晚干力气活的就更不行了,而且官家都是限量供应食物,若是错过了时辰就得不到吃食。”
男子对眼前这蓝衣女子生出与生俱来的信任感,一时竟在芸析面前哭诉起来。
“这几年洪州天灾连连,田地颗粒无数,林子里的树根树皮都被人挖光了,等待救济的人越来越多,官府每日发下来救济的粮食依旧不增不减,我等实在无法才弃家远走”
“老大本是我们村的村长,读过些书,又有一身力气,我们这些人都跟着他,一路乞讨而来,本来找了座荒山想要重新落户,屋子还没建成就被那儿的县令带着官兵杀过来,那些官家不问缘由就朝我们射箭,将我们全部赶了出来。”
“我们卢家湾二百二十八口,近六百人,出了县口就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听说苏州这几年有所好转,吏治清明,本想来苏州落户,可惜路途太远,许多兄弟都受不住这般折磨,一路上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
芸析看着泪流满面的男子,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蝗灾遍布江南,苏州处境也不太好,不过是仰仗丰沃的水土,加上陈元在位的时候又按朝廷规矩布粥施米,比其它地方稍微好些而已。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老大说…说谁都不能死,谁要是敢死,就把他的肉炖了给大家吃,后来谁都不敢去自杀了,大家饿了就找野草树皮吃,十三伯性子倔不肯吃野草树皮,饿死之后老大直接让大家把十三伯烤了,那次以后谁也不敢在轻言死字,找不到野菜树叶就抓地上的泥土,一直挺到太湖,才被西山镇的其它逃难村民接了过来。”
“那你们怎会当上劫匪?”芸析问着,却是将手中的金疮药递给走来的西风,“把这里所有人的伤口都处理了,只要还有气,就给我想办法把他弄活,不然就按军法处置。”
听到军法二字,西风肃然起敬,心道眼前的人必是为大人物,不然怎会说出军法处置这种话来。
芸析并不理会他,儿时自己经常被刘氏带去都督府,早就认出这些护卫脚下的军靴,刺史府出身的她身上自然也有三分娇贵之气,这话说出来如命令一般,只是西风不问,她自然不会去说。
“你继续说吧,有我在,他们不敢为难你。”芸析见身前的男子一阵后怕,急忙出声安慰。
男子果然放下心来,继续道,“西山镇在太湖之中,人烟稀少,接我们来岛上的刘老先生教我们捕鱼撒网,本来日子是安定了下来。”
“几天前又来了个什么太湖令,说我们捕鱼不合规矩,要我们交税,我们连吃食都成问题,哪里来的税钱,那官爷一言不合便将我们的船全部砸碎,还打伤许多弟兄,老大气不过头,又不敢和官府作对,前几日大家听刘老先生讲三十六道板斧的故事,老大一时兴起才有学程咬金占西山为王的想法,希望以此得到官府招揽,为大家谋条出路。”
“这是你们第几次抢盗?”
“第一次…”男子瑟瑟发抖的说着,仔细回忆一番,“应该是第二次,听人说刘老先生家的三哥今天早上在湖边劫持个女子,在那女子身上得了一百多两银子。”
“那位女子身在何处?”芸析依旧逼问着。
“回来的时候三哥只带了银子,三哥是正人君子,读过书,不像我们这些粗人,许是放走了吧。”男子不太肯定的回到。
芸析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若是这些人真把那女子占有了,她就是有心帮忙也没那般力气。
抢劫芸析的一行人被众护卫救起,被大家换作老大的人依旧昏死在地上,众人早已没了方才的傲然之色,安静的跪在一旁等候发落。
“你们一共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在做抢匪的勾当?现居何处?”
男子思绪片刻,却是不知所措的摇摇头,方才在壮汉身前狐假虎威的男子走上前来,有些颤抖道,“回…回大人的话,算上…刘老先生那对和甄大哥那队人,一共四百一十三人,男丁三百多,女人六七十,今日只有老大和三哥出来了。”
为了躲避官兵,他们全部挤在丛林之中,今日三哥得手后便回了丛林,做盗匪的想法是老大提出来的,怕比不过三哥,这才不肯收手,带着众人在这条路上挖坑埋伏。
芸析稍稍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本该将这人千刀万剐,此时却生不出丝毫恨意,斟酌许久,望向身后的西风。
“找几个人与他们将匹马送过去,顺便看看消息是否属实,若是属实,天黑之前将众人带去县君府,我自会安置,此外把那个昏死的,也带回去救治,看能不能救活。”
芸析见西风久久不回应,立即怒哼一声,西风连忙单膝跪地,“姑娘,不是小人不遵命令,这县君府坐落何处,小人如今还不知道……”
芸析闻言,超大路指了指,“顺着这条路直走,尽头便是县君府,你另外派人赶回金庭,通知锦绣阁所有人,必须十人以上才能集结回府,护卫必须佩带刀剑小心护卫姑娘们周全。”
芸析掏出红尘令朝西风扔去,西风连忙安排,不过片刻,一行人便被分配好,几名力气大的护卫不知从哪儿找来粗绳,把垂死在陷阱中的马匹拉起来,西风走到远处将李括的尖刀收回,这尖刀可是锤炼好几年才打造出来的,材质也极其稀有,众护卫深知尖刀对李括的重要性。
跪在地上的众人听到芸析说救治自己老大,心知芸析是要帮他们,感恩戴德的朝地上拜了又拜,直到芸析消失在道路拐角才在几名护卫的叫喊下直起身子,抬起马儿消失在密林之中。
事情告一段落,芸析若有所思的走在回程的路上,李括一定认出了她,为何他会对自己如此好,芸析竟有些害怕回县君府,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