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虽至,苏州城中依旧继续着昔日的繁华,四个月前陈家五口诛灭一事,已经少有人在谈起。
苏州城的斩台上,每过几天都会有一批人被集中处死,对于见惯了刽子手刀起刀落的苏州人,也不过当做一场看戏而已。
王永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天空阴冷,正如王永的心情一般。
“王兄,你不是在儒院攻读么,今日怎么有空出来逛街?”
王永那双无神的眼睛望了望身前的人,“原来是朱兄,有些日子不见了。”
身前这人名叫朱允文,乃是城中朱元外家的独子,两人同年在儒院攻读,彼此之间多有交集。
“王兄这些天貌似精神不太好,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毕竟是师兄弟,朱允文见王永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出声关心到。
“多谢朱兄关心,小弟这些天睡眠不太好,过些日子会好的。”
王永应付着朱允文的问话,眼睛时不时向周围观望。
“王兄貌似在找人?”
“也不算是,前段时间在街上看到一个农家女子,样子像一位故人,只是没来得及上前询问,有段时间没看到了。”
“故人?还是女子……”
朱允文半惊半笑的望着王永,“你认识的女子,加上你娘和你二娘,我两只手都能数过来,我到不知道你哪来的故人。”
“王兄不会还惦记着香儿姑娘吧,她当日已经和陈府的其他人一起被斩首了,这都快半年了还忘不掉,要不要为兄带你去万花楼逛一圈,找几个水灵的姑娘给你解解闷儿?”
朱允文说着,伸出手欲带王永往万花楼去,却被王永一脚踢开。
“滚……”
王永将满腔的怒气都撒在朱允文身上。
“不去就不去嘛,干嘛发这么大脾气,要不是看你身为王家公子,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朱允文拍了拍衣角的鞋印,颇为不满的哼了一声,却不敢去惹比自家声威大上许多的王永,朝地上吐了口痰,径自往万花楼走去。
王永对朱允文的作为熟视无睹,继续他漫无目的的行走。
朱允文的风流和无赖在儒院是出了名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家中就已经有了八名妻妾,若不是因为朱家是苏州世家,对儒院多有贡献,怕是早就被儒院踢出门外。
“糖葫芦……刚做好的糖葫芦……”
“卖包子咯,热腾腾的包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中心,街道上嘈杂的叫卖声传入王永的耳朵。
“等等……”
王永突然伸手抓住从身旁经过的女子。
“你想干嘛……”女子一时恍惚,竟忘了呼喊。
“你手上的香包是在哪里买的?”
王永看着女子手上的蓝色香包,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个颇为相似的出来。
“锦绣阁啊!”
“锦绣阁?那是什么地方?”
女子鄙夷的甩开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望着王永手上那刺有香字的香包,“神经病,你自己手上拿的不就是锦绣阁做的香包嘛!”
“锦绣阁在哪儿?”
女子怪异的看着王永,心道遇到个神经病,连忙离开。
“脑子有问题……”
远处传来女子的骂声,王永不去理会,四下询问锦绣阁的位置之后,才知道女子口中的锦绣阁离自己只有不足百丈的距离。
锦绣阁位于城中繁盛之地,阁高近十丈,从阁楼中飘散出浓浓的花香,几个身形彪悍的护卫守在底楼的大门前,不断有衣着华丽的男女从大门进进出出。
王永穿过门前几个壮汉守卫的大门,走进阁内,一名身着华丽的骈发少女立即上前迎接。
“这位公子,您是要挑选衣服还是定制香包?”
“我看看香包。”王永将手中的香包递到少女身前,“这香包可是你们阁中匠人所制?”
少女接过香包,仔细打量一番,又递回给王永。
“公子这香包绣法与阁中匠人所绣手法一致,但绣工却是比我们阁中的匠人高上许多,怕是只有我家两位主子才绣得出来。”
王永闻言,激动的抓住少女的手腕,“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公子……公子还请松手,在不松手我可要叫人了。”
“恕我冒昧,我这香包乃是故人所赠,一时心急,还请姑娘恕罪。”王永松开了手,毫无神采的脸上显出些许歉意。
少女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本想发作,想起阁中规矩,厌恶的变迁变作一副笑脸。
“公子若是要买香包,我可带你上去看看,只是我家主子不喜生人,公子是见不到的。”
“我明天就派人过来投拜贴。”
“我家主子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昨天刺史大人投了津贴,主子还不是一样回绝了么?”
少女脸上浮现一抹骄色,有朝廷律例在,就算是土皇帝的苏州刺史想要见主子都得看主子的心情,更别说眼前这小小的儒生了。
“怎样才能见?”王永的言语中显出些许焦急。
他的香包是香儿送的,香儿绣工不好,自然只能拖绣工独特的芸析帮她绣,这阁楼中又有两个主子,心知两人未死的他自然联想到香儿和芸析。
“明日晌午阁中会举行香包和书画拍卖,拍下书画中起价最高的‘夜来香’可以见到负责书画的大主子,拍下起价最高的‘云中恋’香包可见到负责香包的二主子。”
少女漫不经心的解释着,心道王永这副书生打扮,别说是拍卖,就是这阁中上好的香包都买不起几个。
“明天么……”王永自言自语一句,转身出了阁楼。
“就你这样还想见到我那国色天香的主子,在等三百年吧!”
少女鄙夷一眼,叹息遇到个没钱的主。
两个时辰之后,锦绣阁迎来一张紫金制的拜帖,经过层层上递之后,津贴递到了锦绣阁的两位主人眼前。
正当阁中下人们不断议论哪家贵胄出手如此大方之时,一张毫不起眼的书信直接从阁楼主人手中递到运送粪水的老伯怀里,慢慢的随着运送粪水的牛车出了苏州城。
王永出阁楼之后并没有回儒院,而是直接回了王府,自从在儒院攻读之后他便少有回到府中,此次回府也并不是为探望父母,而是利用王家大世子的名义,朝锦绣阁投了拜帖,准备参加明天的拍卖。
冬日的阳光如那些可怜的人儿们一样,毫无温度的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不知是王永幸运还是昨日那少女倒霉,负责迎接王永的正是昨日接待他的那个少女。
这日的锦绣阁中聚满了人,因王永昨日投了拜帖,得知身份的下人将他直接从后门带到了一楼的拍卖场。
“锦绣阁分七层,第一次多卖些不合格的下等制品,第二层专卖衣服,第三层专卖香包,第四层专卖书画。”
少女知道昨日自己看错了王永,今日多般讨好,无微不至的解释着。
“第五层呢?”
“回公子,五层以上都是匠人居住和产制的地方,非阁中人员是不能进入的。”
王永点头,不在询问,轻抿一口茶,等待着拍卖的开始。
这拍卖场是一间巨大的屋子,屋子被改造成三层,每一层都有数百个座位,此时这些位置已经全部被坐满,大多是身着华丽的女子和文人雅士,也有少部分富商打扮的人携着女眷在其中,甚是扎眼。
屋子中间筑起一座高台,众人的位置离高台三丈有余,不少彪悍的壮汉守在高台周围,时时提防着在坐的众人。
“下面开始拍卖今天的第一件物品,上届状元郎的成名作品伏羲图,起价一千两。”
高台上出现一穿着妖艳的女子,天籁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两千两……”
“八十七号席出价两千两……”
“三千五百两……”
“十八号席出价三千五百两……”
“三千六百两……”
“三千七百两……”
“四千两……”
“十三号席出价四千两……”
“四千两一次,四千两两次,四千两三次……”
“噌…”随着锤声敲响,第一件物品被卖出。
“接下来开始拍卖今天的第二件物品,锦绣阁的第一批兰花香包,质量上乘,共十五个,起价两千两。”
“三千两……”
“四千两……”
穿着妖艳的女子话音刚落,一片片女子的要价声便传到了王永的耳中。
“香包都卖这么贵?”王永吃惊的望了望身旁的少女。
“公子有所不知,现在是冬季,兰花只有在春季才会开花,阁中的所用的兰花都是从南诏和海外买来的,价格甚高,而且我们阁中的香包香气蕴存的久,半年之内绝无一点香气削减,故此要价才会高出许多。”
少女细心的解释着,在座的上千人里,只有寥寥数人安排了侍女陪伴,身旁这公子的地位可想而知,她一个逃难乞儿又怎敢得罪。
“原来如此,那我为何看到拍卖的物品中有玉石?”
“回公子的话,这拍卖会并不只是拍卖阁楼中的东西,也会拍卖一些藏家的东西,只要拿到锦绣阁中通过匠人的鉴定就能拿来拍卖,按照规矩,拍卖后我们锦绣阁会从中收取两成的费用。”
王永似有似无的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按少女的说法,这拍卖会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会开始拍卖最后的几件物品。
他本就只为了看看这阁楼的主人是否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对这些拍卖的东西却是提不起多少兴趣。
“下面拍卖今天的倒数第二件商品,先秦太子扶苏所作图‘夜来香’,这图前不久才公诸人世,虽有千年历史,其色调却保存完好,现经过锦绣阁装裱,起价三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