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端坐在旁边的芸析实在忍受不住，全身的鸡皮疙瘩如凝固一般，只要动一动就会掉落下来。

“要是没有圆圆什么事，圆圆就先回房了。”

“难得我和水姐姐有空，妹妹该留下来和我们俩说说话才是。”惜红拉住芸析的衣袖，转身对正在饭厅中收拾残局的下人道，“你们快些收拾，莫要打搅我们姐妹交流感情。”

十几个正在收拾碗筷的下人急忙加快速度，不过片刻就将客厅中的几十张桌子清理干净，下人离去后，偌大的客厅除芸析三人外再无他人。

“你让怜春姐姐去监视况不凡，就不怕况不凡反感么？”芸析坐回位置上，她不会去管锦绣阁的事情，不过有些事情看到了，还是不免问上一问，怎么说自己也是锦绣阁的主人。

“妹妹多心了，况阁主既然做好了受制于人的打算，就不会去在意这些小事。”

惜红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虽是妹妹挑的人，但如今的锦绣阁不比昔日那般随意，用人也要慎之又慎，还请妹妹以大局为重。”

“妹妹省得，姐姐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妹妹能力有限，只是随便一问罢，姐姐切莫挂怀。”

水芙蓉从袖带中取出两封信递到芸析身前，“京城来信，紫兰曾从京城右屯卫大将军府出来过。”

“右屯卫大将军府，那不是苏定方苏老将军在京城的府邸么……”芸析有些慌乱的抓起桌上的信笺。

“显庆二年五月二十七，右屯卫大将军府出一女，十余将士随之，如监如卫，疑似画中女。”

信上字句简洁，唯独这句疑似画中女，透露出从将军府出来的女子可能是香儿，芸析稍加思虑，随即拿起桌上另一封信，信上所说与前一封信相差不大，只是其中描述要详细些，信中那句“欲提笔，将士不允”却是让她一震。

如此看来，香儿应该只是被人严加看管着，看来荷花诗会之后得设法去一趟京城了。

“水姐姐，劳烦你书信一封，让在京的阁中人手密切关注右屯卫大将军府的动静，若是察觉将军府有什么危急紫兰性命的事情，务必设法保全紫兰。”

“这些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此外还有几个消息对你有利。”水芙蓉把信笺收好，脸上的玩味之意早已消失不见。

“什么消息？”

“罗都督来信，已经暗中查出当日设法放走江流雁的乃是司狱长温涛，但现在江流雁的替身已经化作一副枯骨，罗都督无从下手，目前正在收集罪证，想要一举扳倒温涛。”

“温涛手上无势，仅靠着宠上谄下才爬到司狱长的位置，想必这位罗都督早就有换人的想法罢！”惜红冷言道，她和罗都督没有太多交集，所谓旁观者清，这位罗都督的手段她可是清楚得很，锦绣阁给罗玉的好处已经够多了。

芸析沉默，罗玉知道自己没死的时候也只是书信一封表示庆幸和安慰，对锦绣阁提出的些许要求也尽可能满足。

不过自落难以来，罗玉与她确实没有正面交集过，就连她亲笔写下的拜帖也被罗玉命人退了回来，对于锦绣阁送过去的礼品却是来之不拒。

苏州各大势力芸析还是让人打听过的，她这位罗叔叔看似执法严苛油盐不进，内里与自己的爹爹却是一个德行，罗玉和苏州各大世家基本上都有交集，刺史府中许多说得上话的官员也曾是他的部下。

芸析未书信告诉罗玉江流雁被掉包的事情之前，罗玉并不知晓江流雁还活着，想必温涛此人和罗玉交集不深，此次托罗玉调查江流雁被掉包一事前，他怕是早就准备好的替代的人选了。

好歹是个看着自己天天长大的叔叔，如今却把自己看做扩势敛财的工具。芸析深吸一口气，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水芙蓉并不知道芸析在想些什么，又道，“鲁王昨日已经派出信使往京城方向赶去，想必是已经收集好了江建明和江广元的罪证，加上你的如意郎君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次江建明和江广元应该讨不了好处。”

水芙蓉说着，脸上也露出些许快意，这该死的江建明和江广元，不说以前，自她管理锦绣阁以来，这两人从自己身上捞过去的油水少说也有上千万两，这还没算上税收的钱，若是算上二人从锦绣阁税钱上苛扣下来的银两，怕是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得奏他俩一本。

弹劾一事必先经过中书省才会递到朝廷，江建明和江广元最大的依仗就是朝中三省的那几个侍郎，只要给那边制造些麻烦，江建明和江广元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芸析想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涌上心头，“大姐，你以我的名义书信一封，让罗都督设法再参江建明和江广元一本，另外在准备一些上等香包，待我书信几封一同送到京城去。”

“妹妹有什么计划？”水芙蓉好奇的问到。

“找人上书斥责江建明上头的那些人。”芸析冷冷道，只要拖住那几个帮助江建明和江广元的侍郎，江建明和江广元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哪些人？”

“礼部侍郎朱贤琼、张千秋，户部侍郎钱靖宇、周邦……”

“妹妹几封信就想参这么多人，就算妹妹朝中那几位长辈肯帮忙，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芸析满怀深意的望了水芙蓉一眼，有些无力道，“依姐姐的意思，妹妹应该怎样做才算合理？”

“让他们直接参中书令来济！”水芙蓉毫不质疑的答道。

“来济……”芸析沉吟许久，“来济乃是名门之后，在朝中又颇有威望，据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陷计于他怕是不太好…”

“又不是要害死他，再说你那些长辈也没那个能力，中书令统辖中书省，兼审六部，他乃是三省中最具决策能力的人。”

“加上世人传闻推断，来济此人一定对自己的名声十分在意，只要有人在朝堂之上参他两本，来济定会设法澄清并多加表现以免失宠，如此一来，就算他看到了鲁王的信件也不会私下通知那些和江家有关的官员，届时江建明和江广元便只有等候处置的份。”

芸析摇摇头，水芙蓉方才的想法她也想过，不用说中书令，只要在皇帝面前参尚书省或中书省中的一两个侍郎，整个三省就会出岔子。

不过中书令终究是二品大员，就算自己亲自过去，朝中那几个所谓的长辈也会不假思索的拒绝，更何况芸析还要靠这些人帮怀卿铺路，又怎么能轻易舍弃。

“妹妹也曾想过，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想让那几位伯父在朝堂之中告自己的顶头上司，怕是比登天还难。”芸析老实回答到。

“妹妹还是没看懂这朝堂的格局。”水芙蓉低叹一声。

“官官相卫，想必妹妹也不知道你口中那几位长辈和三省中其它官员的关系，能坐在三省之中的官员少说也做了十几年的官，哪会互不相识，你这一封书信送到别人手中，若两人是劲敌还好说，倘若两人是世交，你那书信怕是会成为来日对证朝堂，缉拿罪臣余孽的证据了。”

“姐姐说的是，妹妹受教了，就按姐姐说的做罢！”芸析沉吟道。

“姐姐也书信几封替你打打气。”水芙蓉妩媚一句，起身将摆放在饭厅角落的笔墨纸砚端过来，“劳烦刘妹妹帮我磨墨。”

水芙蓉拿起笔，笔尖在薄薄的信纸上不断游走，不过片刻便写下好几封信。

芸析随意看了看桌上的几封信件，这些信纸上多是以“夫人”“姐姐”等字眼开头，看起来都是寄给女性的，但这朝堂之上除了当朝皇后以外就再无女官，这信件写来也无大用。

芸析微微皱眉，拿起一封信件仔细审阅，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这信件之上虽是以姐妹相称，嘘寒问暖，实则是暗中请这人帮忙说服自己的夫君去抨击来济，而信中“侯府”“将军府”之类的字眼少之又少，言语恳切，像是在唠家长里短一般。

“以后圆圆还要多向水姐姐学习。”芸析诚恳的朝水芙蓉施了一礼。

“妹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水芙蓉用笔头戳了戳芸析的下巴，“妹妹的那几位长辈呢，要不要奴家帮你一块儿写了。”

“不劳姐姐费心，妹妹这几位伯父认字不认人，还是妹妹自己来吧！”

芸析又观察了水芙蓉所书的信件片刻，这才接过笔书写起来，笔下龙飞凤舞，丝毫不像是个女人写出的字。

“想不到妹妹才看了两眼便学会其中诀窍，奴家还想着待会儿好好教你呢！”水芙蓉依旧老不正经的调侃着，“不过这字我却从未见妹妹写过。”

“这是家父的字迹，圆圆年幼之时闲来无事便喜欢去模仿家父的字迹，久而久之也算是学得有模有样。”

芸析解释着，手上功夫却是不落分毫，片刻之后，四五封和水芙蓉所书信件格式相近的信件便腾放在书桌之上。

“待晾干之后便装入信封罢！明日便派人随准备好的礼物一起送去京城。”芸析看着桌上的信件，仿佛看着压制心头一年多来的一块大石被击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