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流雁暗害芸析一行人的事已经过去近两个月,芸析的身体已经康复,香儿揭去了一直遮在脸上的薄纱,脸上的仅剩的两道疤痕不再明显,吴怀卿也能下床稍稍行走。
唐历六月初三,江流雁被推上斩台,知道内情的人纷纷前去观看。
香儿本叫芸析前去看那恶人临死前的样子,芸析虽生于官僚之家,却从未见过死人,心中害怕,便推辞说要赶紧缝制新的香包,既是应死之人,不看也罢,香儿拗不过,只好拉着惜春和惜红前去刑场,将她一人留在院中。
炎炎酷夏,若不是冰窖阴暗潮湿,她此刻恨不得躲到那冰窖之中去刺绣。
不过半个时辰,芸析单薄的衣裙便被汗水沁湿,咕噜几口将身前的冰水喝完,继续着未完成的绣品。
芸析一年要绣三次香包,一是在初春百花初绽之刻,二是盛夏这兰花盛开之际,三是深秋菊桂含香之时,这是儿时养成的习惯。
“香儿…”
“惜春?惜红?”
唤了几声才想起几人已经跑去斩台,只好自行走到苑前,让侍卫去替他墨兰苑多取些冰水来。
自大哥陈青云被寻回府中之后,陈元对他虽然严厉,却也是有求必应,哪怕当年陈芸紫闹着分家,陈元也将最好的墨兰苑分给了陈青云。
只是陈元和陈青云之间的矛盾太深,自从入赘到别府后就再也没回过陈府,哪怕过年也只是象征性的送些礼品回来。
陈青云离开陈府的时候她还不到七岁,而陈青云只在陈府待了短短三年,陈芸紫回府的第二年陈青云便离开了陈府,两人心中对这大哥都没有太深的记忆。
芸析知道爹爹和大哥之间有许多矛盾,却不知晓其中内情,陈元的脾性她是知道些的,事事谨慎,哪怕收人银两也只是在年节时刻收人‘赠礼’,又怎么会与她讲大哥的过去呢。
虽说陈元只收赠礼,不过这‘赠礼’一般都是大户人家送的,收一次便能支撑整个陈府一两年的运转,即使比不上王家那样的百年世家的家底,也有买下几座‘飞仙楼’这种苏州第一酒楼的资本。
这也是芸析不爱珠宝首饰的原因之一,伸手可得之物,即使戴在自己头上也没什么光辉,相比而言,她更喜欢自己亲手制成的木簪。
“还有两天就是端午了,得赶紧,还有两幅没绣呢!”
芸析自言自语着,又开始无趣的刺绣生活。
除了往常的几人,还要给惜春惜红两个丫鬟绣上一副,两人受自己使唤从未说过一句怨言,自己也没赏过她们什么像样的东西,想着给两人做个香包当礼物,另外香儿的绣工太差,让自己多绣一副,说是要给小兰,这倒是让她惊奇不已,看到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兴许是两人关系转好,也就答应下来。
从大清早一直熬到太阳下山,不知喝下多少冰水,芸析终于把余下的两幅绣品绣完。
“姐姐不给吴公子绣上一副么,吴公子这些天对您可是多有指点。”
在一旁给芸析扇扇子的香儿提醒到,她下午便回到府中,芸析问她在刑场看人头落地没,她只说太吓人,没敢去看,在斩台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怀卿?是啊,还得给他绣一副,多亏他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去读爹爹那本《琼林诗话》。”
“可是绣什么好呢!一颗大男人,我不可能给他绣牡丹吧…”
这段时间吴怀卿对她的诗文和笔墨都有指点,让她受益良多,吴怀卿还经常帮着下人打扫庭院,做些杂务,下人们对这‘能进书房,能下厨房’的才子增添许多好感,芸析也是如此。
“诗云‘君君子兰,幽幽湖畔’,子兰花有君子高洁之风,姐姐不妨绣上几朵子兰。”
香儿谄媚着说到,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芸析对小兰和淑兰一直有芥蒂,如今她与小兰和好,又让芸析帮她刺绣,言语之中自然带着讨好之意。
“子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苑中的子兰花才长出小花苞,想要制成香料怕是来不及。”
芸析拿起绣针在脑袋上挠了挠,“罢了,集市上的花店应该有早开的子兰,你明天去集市上去买些回来,要盛开那种。”
“我不去,这炎炎六月,你想把本姑娘热死在街上啊!”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权选择不去。”芸析拿起桌上的荷花包,欲要撕碎。
香儿不满的嘟起小嘴,连忙摆手。
“你可别乱来,我去,我去还不行嘛,以大欺小,就会欺负人。”
“有本事你自己绣啊,干嘛来劳烦本小姐,你看我这芊芊玉手,都快被绣针磨出泡来咯!”
“你有本事,你本事大,你要成仙,你要上天行了吧!”香儿重重哼一声。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当姐姐的给你机会。”
“不说,我没本事,给你欺负受你的气,做丫鬟的时候还能顶几句,当个四小姐还得天天做苦力。”
“没本事就给我老实干活,不然本小姐去爹爹那儿告你胳膊肘往外拐。”
“我什么时候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快说,说不出来小心我弄你。”
香儿将蒲扇往桌上一拍,薄薄的袖子撩到肩上,作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芸析丝毫不在乎,伸手从袖带中拿出一块月牙形玉佩。
“哟哟哟,对姐姐凶咯,姐姐心里好怕怕喔,前些天二姐送来那对玉佩,有一支怎么跑老三那儿去啦?”
“忘记告诉你,小兰给我说那是姐妹佩,二姐命人刻意打造的,竟然把我的东西送给外人,真是让我寒了心呀。”
“我…我…又不知道那是姐妹佩,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香儿声音弱了下来。
“你胳膊肘太长,我两只眼睛都看不完,就是老三托人送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我。”
芸析拿着玉佩打量一会儿便戴在手上,姐妹佩有其寓意,还是戴上好,毕竟是二姐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你还不是一样,吴公子手中那把折扇你可是在我眼皮底下买的,你那点小心眼儿,别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
“剪头发那天买的那把折扇吗?那时娘亲也在场,买给怀卿是娘亲的主意,你尽管去说。”芸析拿起一块新绢,慢慢勾勒子兰的外形。
“怀卿…怀卿…叫人的称呼都变了,还在本姑娘面前装傻。”
香儿言语上不饶人,手上却是拿起蒲扇继续给芸析扇风,实则已经败下阵来。
“你继续编啊,夏夜悠长,姐姐陪你慢慢吹,吹破天我再睡,只是苦了你,明天还得顶着睡意去六婆那儿学女经和围棋。”
雪白的针线在绢上不停游走,一挑一刺都极有规律,丝毫不受谈话的影响。
“快绣吧,时间不早了,绣完我好去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赶去集市给你的怀卿买子兰花。”
香儿打着哈欠,有气无力的扇着扇子,一张伶牙利嘴不断说着这样或那样的琐事。
“咦,这是什么?”
香儿拿起被几张细绢遮住的生宣,将折叠过的生宣打开,上面画着陈芸紫的模样,细细打量,与陈芸紫竟有七分相似,宣纸的右下角提着一首诗。
仔细观摩许久,开口道,“这画不像是你画的,你还没这种水平,不过字迹确实你的。”
“诗是学着这几年盛行的格律诗风写出来的,画是我请怀卿画的,再过段时间就是二姐的生辰,这些年也没送过她什么东西,寻思着送点东西给她。”
“真送还是假送啊!”
自从芸析醒来之后,陈芸紫便再也没来看过他们,香儿去寻陈芸紫拿银两的时候陈芸紫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当初听到小兰给她说的话时她是很感动,但这些天陈芸紫的所作所为让香儿真的信了陈芸紫那句‘只是怕府里的人说闲话才抽空过来看看’。
“当然是真送,二姐是外刚内柔,若是真如你心中想的那番,她苑中的下人早离开她了,你这段时间不是和小兰走得近吗,多问问她你就知道了。”
芸析淡淡的笑着,想起那些天陈芸紫说的话,心中对陈芸紫的看法早已大大的改变。
“好吧,那我拿去装裱装裱,免得受潮。”
香儿叹出声来,见芸析点头,便拿着画回了自己房间。
香儿不太擅长对女工刺绣,琴棋书画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只是少有显露,其装帧涂裱也独具特色,芸析本就想让她拿去装裱。
墨底深思卷底藏,为谁润笔画流芳。
芳华半世春秋短,莫恼南风夏日长……
二姐,这么多年来,妹妹一直没有看懂你,今日希望你能看懂妹妹的一片苦心。
不知不觉又到了深夜,芸析毫无睡意的躺在床上。
吴公子?怀卿?如香儿说道,我对他产生感情的吗?没有吧,要真的是这样,我对老三的感情可比对他的深多了。
周侠女不是说要来府上住么,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注:喜欢花的朋友可能会把子兰认为是君子兰,纠正一下,子兰乃是玉兰,至于玉兰为什么又叫子兰嘛,本公子也不清楚,在一本书上看到的,网上没有查到,可能是书上标记错了吧!还有啊,在唐朝每个月初五都是端午节哦,如果现在依旧沿袭…如果每个月都多放三天假….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