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姑娘这锦绣阁还真是前程锦绣啊,两位侄儿亲刻匾额立在此处,怕是刺史大人来了都得弯腰行上一礼。”
一路走来,李元夔看到不少名人字画,令他吃惊不已的则是楼梯间的几块匾额。
一楼挂着刺史江建明篆刻的匾额,二楼挂着宋王李谊的匾额,三楼挂着楚王李灵龟篆刻的匾额,想要上楼,得先屈身对着匾额行礼才行,这是皇家威严,不行礼便是对皇家的不敬。
若是有心利用,未朝匾额行过礼的人,水芙蓉和惜红随时都可以朝他帽子上戴个大不敬之罪。
“这是两位王爷对锦绣阁的厚爱,我等刻意将匾额稍作处理挂在楼梯间,也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锦绣阁对两位重视与崇敬之心。”
几块匾额按官位和职权高低摆放在不同的阁楼之间,江建明的在最底层,宋王李谊的在第二层,楚王李灵龟的则在第三层。
楚王和宋王虽然都是一品亲王,但宋王李谊是个韩王李元嘉之子,官位属从一品,乃是个闲散亲王。
楚王李灵龟虽是其它李唐皇脉过继给原楚王李宽的继子,却是继承了楚王的世袭爵位,官居正一品,又是朝廷亲封的魏州刺史,按地位来说应该比宋王要高出许多。
水芙蓉嘴上说是如此,把几块匾额摆在这种必经的地方,不过是想要拿来镇场子,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水芙蓉的意思,所谓崇敬,不过是嘴上客套之理罢了。
李元夔默不作声,稍稍打量两位侄儿的篆刻的匾额,若有所思的上了阁楼。
“一楼的香包是下等香包,和阁中杂货一样用于供给普通州民,这二楼卖的是中等和上等香包,也顺带买些古籍,供大家闺秀和富家公子一类人挑选观摩,三楼则专供买卖名人字画,为风雅人士提供字画买卖的场所。”
“四楼及以上都是阁中下人工作与休息的地方,外人是进不得的……”
水芙蓉耐心的给李元夔讲解着锦绣阁的布局,李元夔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楼壁上的字画。
快到三楼的时候,李元夔不知缘由的伫立在原地,眼神中多了一抹凄凉。
“大人怎么了?”水芙蓉不解的问了一句,却不见李元夔回答。
惜红指了指墙壁上的一首诗作,朝水芙蓉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水芙蓉随即明白过来,退到一旁安静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元夔长舒一口浊气,竟伸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看些字画都能看哭,这种人芸析倒是第一次见。
正当芸析胡思乱想时,李元夔指着方才惜红指过的那首诗作,“这首《赋西汉》是老师在世时的得意作品,本王小时候还经常听老师在我耳边念叨这首诗,想不到原作落到了锦绣阁中。”
李元夔口中的老师乃是随高祖打过江山的光禄大夫魏征,封庆国公,曾添为太子少傅,知军士,晓文礼,他们兄弟姊妹三十余人,多数人都受过魏征教导,尤其是上任皇帝李世民,对这位刚正不阿的老师最为害怕。
“此诗是下官前些年生在扬州拍卖所得,有生之年曾见过宰相大人的真迹,故此认了出来,想要留在阁中打打气势。”水芙蓉老实解释到。
“既是拍卖所得,也是县君的缘分,这首诗乃是老师写来教导我们诸位兄妹的,老师离开人世已久,突然看到老师的笔墨,难免途生伤感,然两位县君见笑了。”
李元夔委婉一句,径直上了阁楼。
如今大街小巷的茶馆里每天都会有说书人侃侃言论魏征在世时给朝廷做的贡献,而魏征也早就成为天下士子的楷模,只是人心在变,就如陈元一般,当年为官的初衷是好的,最后也被现实拉扯着走了一条不归路。
“楼中书画分四种,一种是阁中匠人所画,用于观赏买卖,一种是文人世子放在这里让锦绣阁帮忙买卖的,还有一种是阁中花钱从各地买来的,也可用于拍卖,最后一种则是贵客所赠,锦绣阁会作为珍藏,只拿出来观赏,不作买卖。”
李元夔点了点头,继续观摩阁楼中的字画,锦绣阁这一点做得是极合理的,贵人赠送的东西,有其价值,若是别人送来,锦绣阁又卖出去,定会得罪不少人。
再则,能赠东西给锦绣阁的人,少说也有三分名气,锦绣阁将其装裱后给众人观赏,一来可以扩大锦绣阁的影响力,二则能够体现出锦绣阁对这些人赠礼的重视,提高双方的信任感。这就相当于有朋友刻意为你做了件衣服,你穿上后告诉别人是谁谁谁帮你做的和把衣服大肆宣扬转赠给别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李元夔在阁楼之中打了一转,偶尔对着字画点评,言语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番欣赏之后,众人回到一楼喝茶。
一婢女急匆匆的赶上来对惜红说了几句,又匆匆的离开。
“王爷,您要的梅花香包和桂花香包已经全部处理好放到您马车上了。”
“多谢两位县君!”李元夔抱拳朝二人施礼,“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县君可否答应?”
李元夔说话时自称老夫,而不是本王,已经自降身份,看来接下来才是谈正事的时候。水芙蓉心中想着,脸上依旧显露出和善的微笑。
“王爷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锦绣阁能帮到您的一定帮。”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方才看到老师遗留的笔墨,心中怀念,想要买回去做个纪念,方才水县君说过,此物乃是拍卖得来,想必也打算以后再拍卖出去,本王想将画买下来带回去,若是水县君愿意,那就请你报个价,我即刻派人取银钱来。”
水芙蓉闻言,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鲁王是钱武引过来的,自方才被鲁王骂了一句之后,到现在钱武都没说过话,水芙蓉对钱武还是了解一些的,吃瘪后还唯唯诺诺,这完全不是钱武的性格。
本以为鲁王准备按照钱武的吩咐开始“砸场子”了,听到李元夔只是向自己讨要一幅画,连忙摆摆手,“既是王爷旧人所作,那就当锦绣阁送给王爷的礼物罢!下官即刻让人前去将那《赋西汉》取下来送给王爷。”
水芙蓉说着,朝不远处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知趣的前去安排。
“县君是商家,商家有商家的规矩,县君还是报个价吧,我李元夔一向不喜欢乱拿别人的东西。”
“方才王爷讨要梅花香包的时候下官就已经说过了,想必王爷懂得下官的难处,切莫再提及银钱一事,我锦绣阁家大业大,这点东西还是送得起的。”
李元夔手指在茶几上不断敲击着,面露难色,如此过了许久,方才前去安排的侍女赶了回来,在水芙蓉耳边低语几句。
“王爷,《赋西汉》已经送到您的青铜马车之中了,王爷看上锦绣阁中什么东西尽管说,下官权当早些送您做寿寿的寿礼。”
水芙蓉豪爽的笑一声,想要拉拢鲁王,一幅笔墨和几个香包是完全不够的,像这种深处两代皇室之人内斗之中活下来还能平步青云的,水芙蓉早就做好了下血本、放长线的准备。
“也罢!水县君盛情难却,这礼本王先收下了,来年贺寿,必有两位县君请帖一份。”
水芙蓉闻言,嘴角的微笑一闪而逝,起身朝李元夔一礼,“谢王爷恩宠!”
李元夔喝了口茶,继续道,“最后一件事才是正事,也是公务。”
“什么事?”
她和惜红当官以来可没做过什么正经的官事,别说官事,就连朝廷发下来的一身官服都没穿过,再说,两人是楚王辖地内的散阶官员,朝廷的公务就算落到守门的士兵手上也不会落到两人手上。听到公务二字,水芙蓉心中好奇,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严谨。
“钱武!你回避一下。”李元夔不冷不热的对站在身后的钱武说一句,钱武知趣的走到阁楼外。
“你们都退下!”惜红看出了李元夔的意思,连忙高喝一声,在不远处等候吩咐的侍女齐齐到后院回避,就连芸析也跟了下去。
“王爷有事请讲!”
“这是我的公事。”李元夔倒了杯茶细细品味。
“这段时间江南东道的江建明江大人频繁上奏说东道各州刺史皆有贪污偏私案在身,江南观察使和安抚使两兄弟又说江家两兄弟无官德,享朝廷俸禄却不干事实,朝廷是怕几人为争权而私斗,惹得民不聊生,所以派我来查查。”
“此事与我等何干?”惜红不解的问道。
“锦绣阁月入银两数百万,我想借锦绣阁的账簿一观。”李元夔犹豫一下,又道,“两位县君放心,本王只看上交税银数量是否与刺史府上缴给朝廷的账簿数据是否一致,其它的一概不看。”
自古以来朝廷都重商税,商家为逃避过重的税钱都会做假账簿,李元夔所谓一概不知,怕是以为自己和那些商人一般罢,不过能说出此话,已经足以证明我们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水芙蓉想着,淡淡一笑,朝惜红点了点头,“妹妹,去将账簿取来,当着王爷的面誊抄一份,方便王爷办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