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有亲疏之分，官也有高低之别，身为观察使的六府巡按江建明官位只有三品，却有巡查江南东道辖地的职能，可以死死的压制江南东道的各州刺史和都督。

罗玉身为苏州都督，衔领苏州兵马，却不敢不听从观察使的安排，只是他与江广元和江建明同级，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江广元和江建明便奈何不了他。

至于掌管苏州财权的三司，管府衙开支的度支司因涉及陈元贪污一事而被罢免，户司是个闲散官职，如今由鲁王的次子担任，余下最重要的盐铁司则被罗玉的结拜兄弟张高力掌管着，这三人很难挤在一起。

苏州地处沿海，乃是驻守重地，罗玉所拥有的权力隐隐比江广元还要多一些，江广元要是想动兵，必须要三司一起发文书给他才能调动罗玉手中的兵权，因此罗玉并不担心江广元和江建明两人把他怎样，但罗玉想要保全自己的同时又给他的‘陈大哥’报仇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一直安然在暗中帮着芸析。

“江建明…江流雁…”芸析低低的喊出两人的名字，语气平缓至极，却是字字冷透人心。

她一直以为陈家被诛是因为江流雁被陈元处死，江家有意报复陈家，如今知道真相，心中那份恨意又增了一分。

“司狱长…典狱长和禁卒长，到底是谁做的手脚，还是三人都有筹谋呢！”芸析思虑着，习惯的低声自言自语。

司狱长，典狱长和禁卒长分别是掌管苏州监狱的三个官职，分别负责管辖牢狱、执行刑令和看守牢狱的职能，受刺史直接管辖，三个长官都有机会单独接触到江流雁并将他掉包，芸析心中愤懑，决定先从三人身上下手。

“三妹在窗边干嘛呢！还不快快过来陪你二姐说说话！”

身后传来惜红的一声高呼，芸析不由摇摇脑袋，唤作一副笑脸朝众人走去。

“大家落座吧，待会儿饭菜就凉了，吃完再聊，吃完再聊。”

惜春向众人示意，早已在桌边等候多时的奴儿和怜秋见李茂拿起碗筷，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不顾身份的胡吞海咽起来。

“明天一早我和李公子就要起身前往兰陵了，妹妹还有什么要向我交代的么。”趁着李茂和众人敬酒之际，惜春将芸析拉到一间厢房中。

“惜春姐姐心思缜密，做起事情来也比惜红姐姐稳当得多，妹妹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姐姐马上嫁为人妇，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拖累太多，凡事姐姐尽力就好，妹妹不愿看到姐姐为我花费太多心思。”

“妹妹有心了。”

惜春哽咽着，双膝“咚”的一声便跪在的地上。

芸析被这突如而来的跪拜吓到，连忙伸手想要扶起惜春，但惜春的双脚仿佛粘在地上一般，芸析扶了好几次也不见惜春起来。

“姐姐这是要作甚，快快起来，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做这种折寿的事儿。”

芸析满是焦急的躲到一旁，惜春在地上跪转过身子，依旧面朝芸析。

“如果没有妹妹，惜春也不可能有今天，妹妹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妹妹放心，惜春定不会负了锦绣阁，更不会负你”。

惜春对着怔怔站在原地的芸析，脑袋‘咚’‘咚’‘咚’的磕在木质的地板上，三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

“姐姐这又是何必呢！”芸析心中矛盾，走上前来将惜春扶起，惜春这才缓缓站起来。

“开心一点，让大家看到你这幅丑样不捉弄你才怪。”芸析拿出手帕将惜春脸上的泪水擦干。

“谢谢小姐。”

惜红一脸欣慰的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弄得芸析身子一怔。

“这里没有你的小姐，我是你的结拜三妹陈圆圆。”

“一天是我的小姐，一辈子都是我的小姐，能与您互称姐妹，是我和惜红姐姐的荣幸。”

“罢了罢了，今天这阁楼中你最大，随你怎么说，只要不在外人面前提及就是。”

芸析的无奈的一句话惹得惜春嗔嗔发笑。

“好了，出去和姐妹们叙叙旧吧，以后说话的机会可就少了。”

芸析拉着惜春回到宴席之中，与众人打闹起来，深夜，惜春和惜红相拥在一起，又是一阵哭泣。

人生最苦是离别，惜春不愿看到过多的伤感，待李茂酒醒之后，便趁着天边刚刚泛起的亮光出了阁楼，只留下一封辞别的书信。

锦绣阁依旧有条有理的运行着，住在七楼的众人都沉寂在一片压抑之中，始终感觉阁楼里缺了什么。

惜春走后，芸析和香儿也偷偷回到赵家庄的小院之中，奴儿在锦绣阁找不到她俩，哭着闹着要惜红把她带回来，香儿编造了些理由，说让奴儿在锦绣阁先住着，过段时间就去接她，年幼的奴儿舍不得锦绣阁的安逸生活，便答应了香儿的请求。

水芙蓉所谓的‘决心’在惜春走后也开始展现出来，正月二十，锦绣阁对外宣布，水芙蓉成为锦绣阁的主事者，引起苏州城一片轰动。

二十三日，锦绣阁中迎来上百名朝廷工部的织绣工和木工，锦绣阁的香囊质量再次提升，价格也随之再次上涨。

二十七日，当今皇帝的叔叔纪王李慎以荆州大都督兼江南抚慰使的名义，带着一妾两女来苏州巡查，李慎独自在罗玉和江广元、江建明的带领下巡视边防，一妾两女全都留在了苏州。

李慎巡视之后被其妾女带到锦绣阁，当场作画一副，铭碑一块，俸水芙蓉和惜红为客卿，锦绣阁以西汉文帝的《牵牛图》和锦绣阁的成名香囊‘万年春’一箱作为回礼。

二十九日，锦绣阁收到顺义李家的请求，以五千万两的高价让锦绣阁赶制十张云中恋，万年紫檀由李家提供，这是锦绣阁成立以来做得最大的一笔生意。

三月初二，锦绣阁中掌管丝绸、中等香料、阁楼整洁等事务的八名最高管事人被水芙蓉杖责而死，对外宣称八人私吞锦绣阁银两，用低廉货代替高等织品，实则因为几人是其它势力派来的内奸。

阁中近五十名管事者全都签了卖身契，故而这八人被杖责而死的时候官府没来询问，刺史府知道消息后只是象征性的将八人从户簿上除名。

朝廷规矩，三品以上的官员，根据实际情况可以推举幕僚，幕僚即为客卿，客卿是个闲散官职，没有具体职能，根据律法，惜春和惜红持有的官位应该在五品左右，这些刺史府中的小官员可不敢随便找锦绣阁的麻烦。

在水芙蓉的一手操作之下，锦绣阁最高层管事者除掉了十余名，其中还有几名惜春和惜红当日从大街上寻来的落魄世族后人，这些高层无一例外，全部被杖责而死。

锦绣阁原本两千三百余人，包括罗玉送来的部分侍卫在内，被赶走的、处罚的、杖责的和送去官府的，半个月之内被水芙蓉和木芙蓉以及惜红三人折腾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一百人。

大大小小的人员各有各的开除和责罚理由，其中还包括近两百名朝廷工部中寻来的织工木匠。

一些明事理的人认为水芙蓉刚夺得锦绣阁主事者的位置，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自然会想办法换上自己的人，对于水芙蓉做出的种种也就见惯不惯了。

在一批批人员被隔离出锦绣阁的同时，锦绣阁也开始对外招收织工木匠，只要身世清白，通过管事者的面试就可以得到锦绣阁任用，孤苦无依者优先，农家女子优先，最重要的是愿意签卖身契的人优先。

尽管水芙蓉的铁血手段让众人胆寒，但锦绣阁给下人的丰厚报酬让众人情不自禁的前来锦绣阁面试。

单单在锦绣阁端茶送水的下人一个月都有三十两银子，一些农家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特别是那些因天灾人祸而四处流浪的乞儿，纷纷挤到锦绣阁门前等待面试。

不到半个月时间，锦绣阁焕然一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当然，这句是后话。

水芙蓉将自己隔离出锦绣阁的人员一一记录下来，将这些人被处罚的真正原因给芸析做了说明。

这些人都是些商家或官吏派过来打探虚实，传递消息或者偷取工法配方的，包括如今和锦绣阁合作的六十多户商家也安插的有人手在其中。

就连赵家庄中一户以家庭为主的小作坊也安插自家的女儿到锦绣阁中纺针织线，芸析看到这些，心底如遭雷轰。

阁中的许多人都是她们姐妹四人和罗玉一手挑选的，本以为天衣无缝，水芙蓉这一搅和找出来如此多探子，把她心中那张自诩完美的网戳得破破烂烂。

芸析坐在灶洞前，把香儿看完后递过来的书信仔细再看一遍，然后把它们全部丢进熊熊的火焰之中。

“姜还是老的辣啊……”芸析面带苦涩的叹息一句，不得不佩服水芙蓉的所作所为。

“水姐姐怕是早就把锦绣阁当作自己的了，只是不好意思从你我手上硬抢过去。”

香儿感慨着，将锅中熬好的鸡汤盛到盆中，芸析极为赞同的点点头。

“明日我就起身前往沛泽县，你一个人若是呆不惯就回锦绣阁吧！”

“过几天再看，这几日小王山的花也开了，得组织乡邻帮忙采摘。”

“嗯，按你自己的想法做就行，回来看不到你我自会去锦绣阁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