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烽火台上有一口近两丈宽的精铁铁锅,油罐和铁锅相撞,顿时发出一阵碎裂之声,不少油花从中溅了出来,马威再度拿起一支火把朝烽火盆扔去,烽火盆大燃,顿时将整个西关城外围照亮,不远处树林的绿叶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李建泰来到城墙之上的时候,烽火盆上的大火已经燃了一段时间。
“情况如何?”李建泰满是忧心的问道。
“离西关城还有六里地的距离。”马威恭敬一句,望向赶过来的王洪等人道,“王洪、周匡、楚林,你么那边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西关将士已经整装完毕!”
“箭矢已经运了十万支过来,火药正在运来的途中!”
“城门已经加固,全部用花岗石填充!”
李兴建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很好,我的大军最多再过两刻钟就能赶来,此行必定给李贼沉痛一击!”
待西关城做好了防御准备之时,刘宗敏的大军也已经来到了西关城一里开外的地方,这是大明火炮个弓箭射程的最远距离,若是超过这段距离,军队便会受到城墙上那些远程射击武器的狂攻。
城墙上作战,远比攻城之人在城墙下作战要有利的多。
刘宗敏和李自成一同站在大军最前面,命令李通带着火炮车在向前一百丈,方便炸毁城门,在这些火炮前面,还有几十名穿着不一的老少妇孺。
“这是……”
方才李自成便注意到大军中间围着的这些人了,看到刘宗敏部分人拉到火炮车前面,不由出声问到。
“这是李建泰那混儿的家中老小,老子把曲沃打下来之后就请过来供养着,心想总有一天会用到,只是没想到用的这么快!“
刘宗敏得意一笑,他只是为了以往万一,李建泰本来是皇宫御龙直的首将,当时只想着进皇宫的时候能够吓一下李建泰,没想到西关换成了李建泰把守,李建泰此人最重亲情,此番拿来做人肉盾牌,正好管用。
李自成眉头微皱,这些人虽然和李建泰有关,但兵家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而且这些人从另一方面来说,都是鲜活的一条生命,以后更可能是他的子民,用这种方式禁军,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这样做,那进攻西关就会死一场恶战,届时的死伤数目会成十倍百倍1增长,用几百个人换几千个人的生命,无疑是一件绝大多数人都会赞同的事,尽管这样做,会让作为人肉盾牌的那一方很不公平。
西关城上除了西关城守卫军的大旗外,在昨日就已经插上了李建泰的帅旗,此时李建泰站在城墙上,脸上满是严谨之色,对于火炮车前的那些普通人,他实在不忍心下手,尽管他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人是他在曲沃老家的亲人。
“大人,下令吧,再不下令李贼的火炮车就到射程之内了。”马威满是焦急道。
“可那些都是人命啊……”
李建泰一脸忧心的叹道,他不仅是武将,还是儒将,从小就浸淫儒道,让他下令射杀这些人,无疑是让他违背儒家的中庸之道。
“大人,我们不杀他们,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他们从京城来,死的还会更多,到时候皇城危及,就不是死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容我再考虑……”
“三舅,救救侄儿,侄儿不想死……”
李建泰话音未落,城下便传来一声惊呼,这声音顿时将李建泰惊醒,再度朝城下望去。
无数各式穿着的老少妇孺跪在火炮车前,苦苦哀求着,有几个反抗的直接被将士踩在了地上,露出呜呜哽咽之声。
“李三儿,我秦家对你不薄,你救救我们一家子吧,老身给你跪下了……”
一年至耄耋的老婆婆跪在地上,头上的金簪斜斜插着,满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一声华服也满是骚臭之味,显然吃了不少苦。
“三哥,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官位就至我等于不顾啊,我们可都是您的亲人呐!”
“是啊三个,俊儿死前都还惦记着你回去,老爷也是整日整夜的盼着你光耀门族,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啊……”
“三舅,你救救我们吧,我还想让你教我写字,还想吃烧饼!”
城楼下的呼声一个比一个大,不断传入众人的耳中,李建泰则满脸愁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威见李建泰那副脸色,顿时忍不住了,这可是关乎存亡的大事,怎么能因为他一个人就葬送西关,听到城后街道上的进军声,马威顿时做了决定。
“大学有云,先国而后家,若是无国,哪里来的家,你们且先去阴曹地府等着,本将来来日在下去给诸位赔罪。”
马威自作主张的举起了手,“众将士,听令……”
“那是我的家人,和你毫无关系,你自然不在乎!”李建泰伸手抓住马威的手腕,满脸怒容道,“你不要忘了,这里我才是主帅,难道你想越职行事?”
马威闻言,咬牙切齿道,“是又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攻进来?你不要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等他们攻进来,目的达成,不仅是那些人,就连我们,还有城中的百姓和将士们,全部都得死!”
城墙上一片寂静,只有二人的争吵之声响彻四周。
“三叔,你救救我们吧,我爹得了风寒,现在还被他们绑在帐里,求你救救我爹,我爹当初可是舍命护你的啊!”一十八九岁的男子大呼道。
“老三,我们一大家子,哪个对你不薄,你就忍心看着我们死吗?为了保住你的官位?”
“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刘宗敏等人还没开声,这些人一个个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个劲儿的朝李建泰求救,不少人都直直跪了下去。
刘宗敏心中大喜,此时更是觉得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对着城门大叫道,“李建泰李老哥儿,我知道你在京城离不开身,又对家乡人想念的紧,把你亲人请过来看你了,快开城门吧。”
声音中充满嘲讽和自狂,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站在火炮车前的李建泰家属闻声,连忙大呼救命。
“拿笔墨来……”
这时,李括忽然陈身后的李荣说到。
李荣是人皇玺的结契人,也是淮南王室支脉的一个子爵,如今在刘宗敏账下为将,听到李自成的命令,连忙将随身携带的笔墨逃了出来,倒了些水在砚台上,为李自成磨墨。
李自成简单的在信纸上写下几行字,又解下腰间的玉佩,将玉佩的佩带栓在信纸上,挂在箭头,长弓满月,对准李建泰身旁的帅旗射了出去。
噌……
一声悦耳的相声之后,箭矢在李建泰脑袋一尺开外闪过,挂起一阵烈风后直直插在了帅旗的旗杆上,将还在深思中的李建泰拉回了现实。
李建泰心中惊骇,这种箭法,他只在一人身上领会过,而这个人,曾是他这辈子都认为遇不到的人。
“聪儿,把信取下来。”李建泰对身旁的副将道。
李聪乃是他的亲儿子,二人一同在朝为士,一直受李建泰照顾,如今已是三品的骠骑大将军。
李聪应声,看到那箭矢上悬挂的玉佩,本来仇视的眼神变作一缕恭敬,郑重的上前解下箭矢上的玉佩,连带书信一起递到了李建泰身前。
李建泰见到那玉佩,也如李聪一般,颤抖着打开纸信纸。
马威心道这是李贼给他的劝降书,连忙出声劝说道,“李大人,我知道哪些都是你的亲人,换做是我,也会痛心疾首,但大人有没有想过,我们若是放纵他们攻城,还有多少人会像您一样失去家人?甚至家破人亡?”
“竖白旗、开城门!”李建泰终于忍不住满心的激动之意,对着一旁的李聪厉喝道。
“李大人,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马威又是一声厉喝,拔出长剑挡住准备抽身离去的李聪,却被李聪突的一下撞开,想要再度拦住,却见李聪已经直接跳下了城楼。
“皇上?”
李建泰戏谑一笑,“现在在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皇上了,你若信我,就与我一起降了闯王的大顺军,说不定我还可以进言一番,让马将军在大顺朝中做个大将军,以后的待遇,绝对不会比今日差。”
“我欣赏将军的才能,也欣赏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心,但大顺统治中原乃是大势所趋,将军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说。”李建泰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满是自得之意,再无方才那种慌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威满是惊骇的望着李建泰,心知李建泰定是降了,但仅仅因为一封书信就降了,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内阁大学士李建泰李大人,其中一定有什么偏差,但这偏差在哪里,马威又说不出来。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李建泰,李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快就为他效力了。”
马威谨慎的看着他,此时连大人都不愿意喊一声了,于他而言,这种人吃里扒外,就是一个卖国贼,活活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