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眉头微皱，“素女是谁？”

“古籍上的说法不同，一说是嫦娥，一说是上古神女，与上古轩辕黄帝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芸析如昔日的儒院老师给自己上课一般，一只手在空中乱摆，脑袋不停地左右摇晃，有条有理的说教着。

刘氏先是点点头，做出一副明了之色，随后眉头一紧，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她脸上用力一捏。

“你这孩子，读的书多了，教训起你老娘来了啊！”

“疼……”

芸析使劲的揉着被捏疼的脸蛋，可怜兮兮的望着刘氏，埋怨一声，“我又没说错。”

“行行行，你没说错，是娘读书少，我女儿风华正茂、碧叶羞花，年少有成，我以你为荣。”

声音像极戏台上的戏子，逗得芸析笑个不停。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渐渐驶上山腰。

“夫人，小姐，天云寺已到，请两位下塌。”

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芸析急忙跳下马车，向寺中跑去，生怕母亲让自己与她前去拜见住持。

“你去哪儿？”后方隐约传来刘氏的声音。

“我去找慧行，娘你先去吧，到时间我会在这儿等你的。”芸析高声说到。

跑出一段距离后，见刘氏没有跟上来，这才放慢了脚步。

佛堂到处都是诵经的声音，芸析每次进去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那种感觉让她极不舒服。

“陈施主，许些日子不见，可否安好！”一僧徒见芸析前来，立刻前倾作揖道。

芸析走到他身前，模样看起来有些熟悉，仔细回忆，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幼时寺中玩伴慧行的师弟。

“原来是慧觉师傅。”芸析连忙作揖回礼，“慧觉师傅，请问慧行现在在哪儿？”

“慧行师兄？”慧觉挠挠头，仔细回忆一番，“好像下山做法事去了，不过现在已是晌午，想必也快要归来，施主不妨先四处走走，待会儿师兄回来我再叫人通知你一声。”

“哦！”她心中有些失落，本就是为了来找半年多的慧行聊聊心，却不料他此时外出。

慧觉想了想，又补充到，“受百擅儒院林正林老施主所托，今日寺中正在举行诗比，施主若是有心，可去空明院赋上一首。”

方才来的途中听刘氏提起过诗比的事，听到慧觉的话，也不由产生兴趣。

“诗比？怎么个比法？”

慧觉滔滔不绝的给芸析讲了许多规矩，她也没记住太多。

大致意思就是要以天云寺中的事物为基础，产生联想，以此赋诗。

赛后由寺中选出较好的一百名呈递儒院，再由儒院选出前八名，前八名的诗作将作为儒院观澜亭石柱的题词，此外还可获得纹银三百两奖励。

令芸析惊讶的并不是纹银，而是此次诗比和来年的荷花诗会有关，至于有什么关系，芸析问了几遍，慧觉也说不清楚，只好请辞，向空明院走去。

空明院，是天云寺专门为一些暂住寺中的文人学士提供的住所，分为内院和外院，内院是住所，外院则是让文人学士互相讨论学问的地方。

辞别慧觉，芸析在寺中闲逛起来，看着偌大的山景，心情畅快许多，步子也轻快起来。

身体突然一痛，随后“嘭”的一声，身子不由自己掌控，径直向后倒去。

“我的亲娘诶，痛死我了。”

芸析揉着生疼的屁股，美好的心情瞬间破灭，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赶紧给本小姐赔礼道歉，不然我让刺史派人来，叫你去受那府衙中的酷刑。”

说完，拍拍身上的尘土，小声嘀咕着，“疼死姑奶奶了……”

“姑娘，姑娘……”

听到呼唤声，芸析抬头向前看去，“没人啊，难道见鬼了？”

“姑娘，我在你身后……”

芸析尴尬的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皮肤有些暗黄，怕是饮食不周的缘故，头上用来绑头发的破布条甚是扎眼，五官还算端正，双眼炯炯有神。

当芸析望向他眼睛的时候，才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脸上顿时一红，干咳两声，见他并无反应，不由出声提醒。

“公子…”

“公子…公子……”

芸析连唤好几声，见他毫无反应，气不打一处来，出声喝到。

“喂，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装什么聋做什么哑，没事找事是不是，撞了我还装傻，吃了豆腐还闲嫩是不是？”

男子脸色顿时一变，似乎感觉到自己失礼，连忙弯下腰行一大礼。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小生方才正在想事，没注意看路，勿撞了姑娘，乃是无意之举，还请姑娘恕罪。”

芸析本想责骂他一番，看着那张妖异却又显得俊秀的脸，这骂人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看在你长得还算比较俊的面子上，本小姐就当做是自己踢到石头摔的吧。想着，她也不再看一直赔礼的男子，径直朝空明院走去。

男子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眼神中透露着说不出的凄凉。

方才他一直站在这里，见芸析走来，有意躲避，却不料她径直朝自己撞了过来，本想伸手去拉她，却又怕被误认为是非礼，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地上。

身处社会低沉的他早已熟知人情世故，这妙龄少女看上去打扮朴素，但他打量许久，这女子无论梳妆还是穿戴都是经过细心打理的，怎么看也是个大户人家。

他一个吃饭喝水都成问题的穷酸书生，又怎么开罪得起，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便只好做那‘罪人’，躬身赔礼。

芸析并不知道方才是自己无意中撞到那男子的事，只是心中以为是那男子真在思虑之中，无意间撞了自己罢了。

轻车熟路的来到东禅院的空明院，只见院中人来人往，吟诗作对声不绝于耳，向空明院的院门望去，一小和尚正端着笔墨站在门前。

门中时常有人进出，可能是这小和尚太年幼的缘故，众人从门前走过的时候也对他视若无睹。

芸析顿时生起了兴趣，露出迷人的笑脸。人畜无害般走向这乖巧的小和尚，“小师傅，这诗比是怎么个比法啊？”

“回女施主，此次诗比乃百擅儒院院长林老太师所举办，诗比中前八名的诗词将作为百擅儒院观澜亭的壁词……”

小和尚将诗比规则说了一遍，念念叨叨一大堆，意思大致与方才慧觉说的相同，但对荷花诗会却是只字未提。

荷花诗会是江浙地区八大儒院三年一次的儒学比赛，据传八大儒院以此作为每届向京城推举科举考试名额划分的基础，至于是否如此，就不是他这些局外人所知道的了。

芸析心中的玩乐之心不由升起，微微思虑，又道，“万一遇到个官家子弟怎么办，人家可是官家子女，就算写得再差，别人一定要把诗词贴在观览亭上，你们又能如何…”

芸析本以为会看到他思虑不出，懊恼着拍脑袋的样子，却见他如大人一般有理有条的回答着。

“女施主大可放心，只要进入前一百的诗词都要呈送到百擅儒院复查后才会得出排名，况且题诗后我们将把诗重新抄录一份，保留原稿并且隐藏名字，将复稿拿到空明院给众文士观摩，只观诗，不观人。”

她虽对小和尚的回答有些吃惊，却还是明了的点点头。

“女施主可有心写上一首？”

小和尚稚嫩的声音学着老者一般的话语，样子甚是滑稽，惹得芸析笑出声来。

“那就作上一首吧…”芸析笑着点点头，开始打量周围的风景。

院墙之外是一片梧桐林，或许是这段时间春雨较多，林间湿气过重的原因，并未见到有人在其中行走，地上厚厚的梧桐叶盖住了土地，凋零的黄叶堆中冒出些许野草野花，梧桐树上长满了嫩芽，撑开的绿叶却是少之又少。

清风袭来，感觉阵阵湿热，还夹杂着些腐叶的气息，虽是春天，却少了鸟鸣蜂飞，多了些苍凉之感。

芸析望着这梧桐林，沉思许久，转身望向小和尚，笑道，“笔墨伺候……”

小和尚闻言，脚步沉稳的走到芸析身前，将手中的案台举过头顶。

案台上摆放着笔墨，芸析毫不客气地拿起笔，稍沾墨汁，然后在雪白的宣纸上挥动。

诗成笔落，可谓一气呵成，笔若疾风，动如雷龙。

“好了。”不过片刻，她便收了笔，一脸自信的看着案台上的字句。

小和尚也随声站直身子，看向手上的案台，不由夸到，“女施主这字写得飘逸洒脱，和尚从小浸淫在字画当中，却也自愧不如。”

芸析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回他，一个牙齿都没长齐的小和尚，竟说自己从小浸淫在字画当中，还真把自己当老人看了。

“你今年有七岁没？”她气急反笑，开口问道。

“贫僧还有月余就满七岁，施主慧眼。”

“那就劳烦小师傅。”不知为何，芸析心中竟生出躲避之意，不想与这小和尚赌气，只想快些离去，待见到慧行时问问这小和尚的来头。

敢在本小姐面前装老成，别以为本小姐和你一样是吃素的。她心中一阵鄙夷。

小和尚左手端着案台，右手拿起毛笔，将芸析写下的诗抄录下来。

旧年残叶未滋根，春风嫩芽吹又生。

此处凤凰云游去，唯滞落寞等闲人。

字迹清晰有力，丝毫看不出是个孩童所写，芸析惊奇的望着他，他却向芸析点点头，转身离去。

“罢了，找到慧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