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小小的吃了一惊,原来这个残王,也不是双耳不闻窗外事。
知道就好!本公主嫁个残废本就吃亏,现在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报,简直倒霉到家了!
“更深层的原因,也许公主没意识到。你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极快的改变,可你没有这个力量,别说为自己的亲人做些什么,就连拒绝背书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你哭,是因为气自己太没用!”
刹那,仿佛被人揭了疮疤一样,新月的心生疼,却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来。
新月看着轮椅上的人,目瞪口呆。
萧誉的目光从她美丽失神的面庞上徐徐扫过,然后,指向眼前的书墙,淡淡道,“你可看过这些书?”
新月扁了扁嘴,愁眉苦脸,“这么多书,我哪里能看完?”
“哗”地一下,眼前的书墙忽然被萧誉推倒。
书堆满了一地。
他随意拿出其中一本,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新月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没字?
她连忙过去捡起来看,打开一本是空的,再打开一本,还是空的。
大部分都是白书,只拿题目忽悠人的,再者就是厚厚的医书。
只有摆在自己跟前的几个小册子才是王府的规矩。
怎么是这样的?
“你看,你连了解都不曾了解,就被眼前不存在的困难摧毁了意志,更遑论现实中真正的困难。记住,哭,并没什么用。”
新月的身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的话一语中的,犹如醍醐灌顶,浇醒了她。
车轮缓缓向自己行来,温和的话也再次响在耳畔。
“齐铭并没有骗你,这几日京城不太平,刑部已攒了几个无头案。本王对南晋的事也有听闻,若公主想有所作为,必须学会克制和忍耐,并在等待中不断让自己成长、强大。”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她,“如若做不到,那便学着放下。”
“放下?”
新月拧眉,疑惑的看着他。
在她的心里,是不会放下的,她一定要弄清历史的真相,让坏人得到报应!为什么要放下?
“对,放下。”
他眉眼温润,平静的看着她,“放下过去,才会拥有未来。譬如眼下,安心做本王的王妃。”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嫁作残王妇,新月就有一种被诓骗落入陷阱的悲愤和屈辱。
萧誉从她的眼底读出了什么,“我萧誉自知配不上公主。可这婚姻,是大梁皇帝所赐,又是两国和亲,并非是你我二人的意志可以左右。”
他悠长的低叹了一声,“你一定对本王很失望吧。大婚之日,本王连拜堂都没能出现,甚至无法和常人一样站在你的身旁,更谈不上保护公主。公主早就心有不甘,故而那夜,你一心要逃走是么?”
他语气落寞得很,幽深的眼底分明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新月忽然为他难过起来。
或许他有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去,没有人愿意失去正常的双腿,坐在轮椅上一辈子。凭心而论,若换做自己,大婚不久娘子跑了,大约也会很没面子吧。
于是新月安慰道,“其实……其实妾身没有想逃走,更没有嫌弃您是残废——”
话一出口,她马上意识到错了,又急忙改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您腿脚不方便……”
有些事越描越黑,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新月语无伦次,额头冒汗,表现得一团糟。
小丫头的表现,全然落在了江陵王的眼中。
萧誉淡淡一笑,并不说什么。沉吟良久,他缓缓向她伸出了手,“这么晚了,早些休息吧。”
那是一双骨节如竹节般修长苍白的手,新月犹豫了一下,手伸出了一半,却又慢慢的缩了回去。
她担心,若与他握手言和,这江陵王不会以为自己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吧?
想到今后可能出现的局面,新月还是收回了手。
林君保之后,她自认,自己不会真心去接受任何一男子。
“在害怕什么?”
萧誉的目光缓缓从她紧张的小脸滑过,沉静如水的眼底,分明是洞若观火的睿智。
他深眸含笑,仿佛要看到新月的心底一般。
新月不由地一惊,眼前的男子城府颇深,她看不透他,也不敢去探。
明明是自己站着他坐着,可不知为何,新月觉得高大的人是他,俯视的人是他。
“别怕,小丫头。”
他凝望着她,仿佛眸光中有一汪清泉,能滋润你的心田,新月的心跳莫名的加快。
“你要庆幸,这一辈子你最大的长处——就是手气好。”
温和淡淡的话里有自信的调侃,新月忽然想起当日大殿上抓阄的事,倏然,她破涕而笑。
然她并没伸手言和。
萧誉也淡淡一笑,到底收回了手,没再强求。
这轮椅一坐就是十三年,他萧誉不急于一时。
车轮响动,他驱车走了。
新月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里想说句送别的话,却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木讷的看着他慢慢的离开。
门口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来,车轮顿了顿,开口道,“对了,我已经让人打听了那人的下落,想来这两日就会有消息。”
那人?那人是谁?
新月猛然想起了柳雍。
热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想说再感谢的话时,江陵王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连新月都没觉察出,在不知不觉中,彼此的关系已经近了一小步。
新月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一夜无梦到天明。
早饭时,新月破天荒地吃了一大碗饭。
厢房里,阿珠在房间里等着她。
新月欣喜得很,拉着阿珠东瞧瞧西看看,这才确定她没什么伤,“他们有没有打你啊?”
“幸亏公主求情,阿珠没受什么罪,倒是他们吓唬奴婢了。还有,王爷特意叫了奴婢去,询问了一些事。”
“江陵王?”新月眉心疑惑,急问道,“他询问你什么了?”
“就是问公主的近况,问您为何要夜半逃走,还逼问别的的事情……”阿珠有些犹犹豫豫的跪了下来,“阿珠对不起公主,王爷已经知道了公主逃走是为了柳雍,只怕会对柳雍不利。可奴婢若不说实话,王爷就要将奴婢送走,再也见不到公主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