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萧誉继续道,“王妃亦是如此,这一路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本就容易积食,且今时又服着药,自不能贪嘴,何况刚用了滋补的汤膳。”
外面寒风呼呼,车里的炉膛正烧得旺,一时间车内温暖如春,安静得很。
小丫头正低着头,手掐着腰前的锦囊袋,默然不说一句话。
萧誉知道那囊袋并非香囊,里面装着几颗从梁宫带回来的高粱糖,此时也不再点破。
静默了会儿,萧誉终于开口问,“不知王妃的身子,可否能坚持赶路?”
新月的脸一热,萧誉分明是指她月事在身,担心这车马颠簸对她身体不利。
其实自从吃了萧誉的镇痛药,她就感觉像活过来的鱼一样。
但是面上她不能那么轻易答应,“坚持自是能坚持,不过呢到了驿馆,房间得我先挑。”
萧誉眉目清淡,“好,本王答应。”
到了驿馆之后,驿馆长虽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但因有紧要的通关文牒,自是不敢怠慢。
“实在抱歉,入冬降雪行路难,这小小的驿馆住得满满当当了,唯有驿馆往西有一处宅院尚空,诸位官爷若不嫌弃,可前往那里暂歇。”
齐铭等人闻听驿馆不肯接洽,刚要发作,已经被马车上的萧誉给阻拦,“不可无礼!既然已经住满,便不要为难驿长。不如就听他所言,前去宅院看看。”
这是座私人宅院,虽然楼阁布局尚算清雅,然久未住人,多数房间已经破败,唯有一间上房,有寝有厅,一应摆设尚且齐全。
“看来,我们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
于是下人们忙着打扫了房间,生了火。
新月自是不想与江陵王住在一起,可若自己挑了这间房子,意味着萧誉要住旁边破旧的寒舍。可又记起那残王的身体也不大好,新月就有些不忍心。
这时候,小杜笑道,“只有这间房有暖炉,如此王爷和王妃住在这儿也会暖和一些。”
新月一听着急起来,目光看向萧誉,“王爷别忘了,你可是答应了妾身的!”
萧誉一挑眉,“莫非王妃没看中这间?”
“没有更好的了,我只能选这间。”新月如实回答。
“本王确实答应过王妃,房间由你挑选。如今王妃既已选定,本王便附议王妃的选择。小杜,还不快将行李搬进来?”
言下之意,江陵王同意了王妃的选择,一并住进来。
“王爷你……你这是曲解!”
见萧誉始终温和笑意,新月牙根痒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陵王的行李搬了进来,于是也一咬牙,向外喊道,“阿珠!把我的行李搬进来!”
她要抢先占据好的床铺。
下人们生了火,打扫完毕后,新月才发现这里的床铺不够松软,她可是自小到大的公主,即便吃了些苦,却并不是在物质上。
“阿珠——”
没人应声。
新月这才抬头,见阿珠已经离开了,嘴上不禁嘀咕了句:跑得比兔子都快!
目光看向外间,坐在那火炉旁的江陵王萧誉,在安静的看书煮茶。
算了,看来本公主只能自己动手了!
新月她虽不常做这些铺床叠被的活计,然真做起来并不手生。
萧誉坐在火炉的轮椅前,一面闲闲的看书,目光却不经意地瞥向了内帷间。
他的王妃虽是娇惯的公主,可眼下却亲手布置起内帐,倒的确让他感到吃惊。没多会儿的功夫,这内帷就变了模样。
帐子上系上了精致柔美的粉色流苏,床榻上铺了厚实华美的被褥,难得的是,那丫头还将一块上好的精致毛毯铺在榻前,增添了温暖。
萧誉看着看着,不由自主放下了手中的书。
波澜不惊的俊颜下,有些甜蜜的感觉悄然爬上了心头。
原来,这丫头喜欢粉色和紫色。
须臾,他驱车过来,面上若即若离的笑,“王妃收拾好了?”
新月一怔,见萧誉在用打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床铺,便直起了腰,问,“王爷觉得如何?!”
萧誉目光温润的看向新月,只见这样冷的天她鼻尖上居然有汗,在微微喘着气,想来她身体尚且虚弱。
“甚好。”
他只说了两个字。
新月露出笑容,又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王爷当真觉得不错?”
萧誉见她如此认真,又很有诚意的打量了一番,才点头道,“当真不错。”边说着,又摸着下巴思忖道,“若是连这帐子换了就更好。”
新月蓦地眼前一亮,开心道,“王爷倒是提醒妾身了,恰是带了一张好看的帐子,我去拿去——”说着就要去寻。
萧誉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凝望着她的脸,“王妃可想过,我们能在这儿住多久?”
他们不过是借宿一晚,最多两晚。
“不可以多住几天吗?”
某王妃眉毛柠成两个虫子,面上带着些许的不满。
萧誉的神色一怔,问道,“多住几天?你不嫌这儿简陋?”
“不嫌啊。反正离开这宅院,外面也是寒冬,虽说这儿条件并不怎样,可现在收拾了,不觉得好了许多吗?”
见她一脸的兴奋,萧誉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王妃不要太劳累,歇着吧。这药膳一会儿就好了。”
过一会儿阿珠端来了药膳,在新月喝药时,萧誉却驱车离开了房间。
“公主,今晚您要与王爷宿在这儿,可是紧张?”
“紧张什么啊?”
新月正喝着药膳,经阿珠问,才意识到今晚同房的麻烦事情,“噢,他都那个样子了,会对本公主有什么威胁啊?”
新月记起之前偷听过皇后说过的话,好似也有些传闻,江陵王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且他身有残疾,故而她不是很担心。
只是这么些年,他身体不便又是如何安寝?
离开轮椅总要人照顾的吧?
若自己与他住在一起,自己莫非要照顾他一个残废?
不不不,新月的内心此时是拒绝的。
“他有他的奴婢,想来也用不到本公主的。”
她只能如此安慰。
“可王爷最后要歇在这儿的,总不能让那云岚姑娘也住进来吧?”
“那当然不行!”
正是因为云岚一直侍奉萧誉,所以新月更加不喜欢她。
晚饭时分,迟迟未见萧誉前来,新月一个人无趣的用了晚饭,饭后还特意让阿珠出去打听。
直到该熄灯的时候,依旧没见到萧誉回来,新月已洗梳完毕此时有些无聊得靠在火炉旁一张软塌上,阿珠陪在一边。
“阿珠,你猜江陵王会不会已经另处安歇?”
阿珠向来机敏,此时却不敢多嘴,“奴婢……猜不出。”
“你不是猜不出,我看你是不敢说出来而已。很明显,他江陵王行动不便,若与本公主一处,总归要暴露他的无能,而他素来又装得一本正经,如今狼狈起来总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他又偏生最爱惜面子,自然是不会来了。”
新月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痛快了大些,“看来不用等了!我们歇着去吧!”
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朗润的话音,“让王妃久等了。”
新月愕然的看向门口,某王坐在轮椅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小杜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王爷?”
新月嘴巴惊得张大,稍息化作一张笑脸,“嘻嘻,妾身也没等……没等多久!”心里暗自祈祷,萧誉没有听到刚才她的那些话。
“适才好像听到王妃,对本王颇有些微词。”
“额……如王爷所言,妾身等得确实久了些,难免有些怨言,还望王爷理解。”
“如此,本王若不来安寝,倒对不住爱妃的一片情意。”
新月气得牙根痒痒,可也只能讪讪一笑,心道:你就在下人面前装吧!
萧誉目光触及身旁的下人,“都退下吧。”
阿珠等人连忙告退。
小杜离开前,看向自家王爷分明几分喜悦,“王爷,那小的先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二人,新月越发得不自在,不过面上她还是故作镇定。
“这么久,王爷您去哪里?”
萧誉目光微转,看向新月,“王妃这是在关心为夫?”
新月听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忙得否认,“不至于、不至于的——”
这话一出,新月又觉得如此忙着否认实在是笨啊,便呵呵一笑,“妾身不过是问问而已。”
“沐浴去了。”萧誉答曰。
新月看见他确实换了衣裳,惊了一跳,“这么冷的天,王爷沐浴?”
就不能忍一忍?真是矫情!
“驿馆的长官提及此地有一温泉,听说有很好的药浴效用,本王便去了一趟。”
呵,有这样的好地方,居然不知一声就一个人去了?
“本王想你身体不便,故而未曾带你一同。”
说得好像合情合理,她确实月事在身,新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扁了扁嘴,“幸亏王爷没邀我去,我这人一向不那么勤快。”
萧誉唇角勾起一角笑意,剪了灯芯,光线暗了一些,“时候不早了,睡吧。”
新月强打起精神,嘴硬道:“妾身不困。”
没有听到回答,新月悄然抬首去看萧誉的反应。
这一看,恰是四目相对。
烛光下,他幽静的眸子蕴着光采,向她勾唇一笑,“别逞强,你身子不适,早些躺下暖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