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再不敢自作聪明,只小心的侍奉了王爷入轿。
这一回头,看见了小叔杜禹骑马而来,便走过去。
“小叔叔,王爷的心情看着不错啊,是不是因为要回王府?”
杜禹瞟了他一眼,“小小年纪,这么多话。”
小杜原以为没有下文了,只听小叔叔忽然一句,“端木先生终于来信了。”
小杜愈发得不解了,那端木老头儿虽然医术高明,可他着实无趣得很,并无中原老辈人的样子,偶尔还会指使自己给他跑腿。他想不出王爷为何因他高兴。
可转念一想,端木崖回来了,与王爷回西王府有什么关系啊?
小杜并不知道端木崖回来了,意味着护心草拿到了。护心草关系着江陵王萧誉的固疾,而萧誉避见王妃的最大原因便是身体有疾。
端木先生若能拿回护心草,一切的问题在不久的将来,都会迎刃而解。
这些小杜并不知道。
而此时伴在江陵王身边的齐统领担忧道,“王爷这么突然回去,王府那边只怕并无准备。”
车驾上的萧誉嘴角一勾,“那才有意思。”
他想看看新月突然见到自己的样子。
王爷的车驾走得大路,因为早晨下了雪,地上有些滑,车驾还是很慢。
车马行了没多会儿,前方忽然传来策马奔来的声音。
近前,那人一跃下马,“报王爷,西临来函。”
临州郡?齐铭蹙眉讶异,赶紧接过来,信函上只有西临通关的印章,却无署名。
轿中的萧誉接过信函,也是奇怪。
这临州的折子前些日子刚呈上来,不过打开了信函他就明白了。
此函并非临州郡守所来,而是驻守在临州的宋将军来函。
齐铭静等着,抬首看西天渐晚,面上有些着急。
这时,轿中忽然传来一句,“回东府。”
萧誉回到了东府处理了手上的急事,晚膳还是在公文房里用的,待办完了事情,天色已经黑透了。
此时房间里并无他人,萧誉直觉得疲惫得很,自行吹了灯,起身从轮车上下来。
窗外,冷风吹着,园中细密的下着雪。
他心中不免遗憾,近几日看来是回不去了。
踌躇了会儿,他又回到座位上,向门外喊,“齐铭——”
稍息片刻,齐铭就进来。
“王爷?”
“让小杜去寻云岚前来。”
因是天黑路滑,小杜无法骑马,只好从两府之间的墙门通过,但其实并不怎么省事,因这东西二府甚大,又只能徒步走耽误时间不少。
云岚自从上回遭了教训之后,低调了许多,眼下在西王府守着空殿当值,因听王爷来寻自己,一时欣喜无比。
夜晚下着雪,王爷却特意让人来寻自己,却不是回府看王妃,云岚暗自高兴,故而特意打扮了一番才上路,这一来一回就用了一个时辰。
等到了王府,萧誉已经将章大人今日提交的岁末账本看完了,此时已经在回批折子。
“王爷,云岚姑娘到了。”
萧誉头不抬,说道,“记得自去领二十大板。”
小杜心头一怔,旋即想到自己耽误的时间太长,可他有苦说不出来,那云岚姑娘又要梳妆不说,路上又怕雪脏了她的鞋子。
小杜出来时,脸色很是难看,瞟了云岚开心的样子,“进去吧。”
云岚提裙敛带,聘然走了进去。
半福了身子,声音温柔悦耳,“云岚叩见王爷。”
萧誉打开杯盏,吹了吹茶面,却并未抬眼看她,只淡淡问,“王妃那边,近来可好?”
云岚心里一怔,原来王爷是为了王妃才宣自己前来,因没让她起身,此时只好继续端着她优雅谦恭的姿态,伏低着回话。
“还行。”
只一句还行,显然在敷衍。
手上的杯盏略重的掼在桌上,云岚一惊,这才细细将这些日子西府的情形说与王爷听,却不遗余力的添油加醋。
譬如婢女们见王妃年幼又是晋人,言语不敬甚至有些欺主,做事情也阴奉阳违、消极怠工,王妃如何好性子步步退让遭受挤兑,总之那处境是凄凄惨惨。
云岚想,若是王爷真正将王妃放在心里,他应当会回西王府,到时必定歇在她当值的鸿宁寝殿,于自己有利;若把王妃的处境说得都那么悲惨,王爷都不曾动容回府,那她便可以认定一个真相:王爷其实并不爱这个王妃,他不会把她放心上。
云岚不遗余力的将王妃描述得凄凄惨惨。
萧誉听得皱了皱眉头,他虽在东府,然西府的情形他是有所了解的,却不至于像云岚所言的可怕。
语气一沉,“这些你亲眼见了?”
萧誉目光扫了下来,云岚心下一紧张,忙解释道,“奴婢一直在鸿宁殿值日,多是听闻得知,不免会有些夸大也未可。不过,奴婢近来又听说,王妃重用了那青衣姑娘,里外的下人变得安生不少,一切还算平常。”
萧誉微微蹙眉,忽然问了一句,“便是周辅挑选的青衣吗?”
王府的侍婢小厮甚多,但给王爷留下印象的也就那么几个。
“回王爷,正是那个青衣。如今这西府里谁不说她是王妃的得力助手。”
萧誉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徐徐喝茶,目光里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这漪澜殿里还有哪几个侍婢?”
漪澜殿便是王妃在西王府所住的地方,而王爷的问的自然是上等的奴婢,于是云岚便如实道,“王妃身边只有阿珠和青衣几个,其余的婢女,王妃估计连名字都叫不上。”
王爷眉心微蹙,略一琢磨,“去将秦姑姑寻来。”
云岚领了命而去。
秦姑姑名叫秦昭,年过四十,乃是王爷较为器重的王府老人,比起周总管还获王爷信任,听闻这秦姑姑出身大梁后庭,从京城到江陵,从萧誉幼年到封王成婚,秦昭算得上十一皇叔身边的“老臣”。
“老奴拜见王爷。”
秦姑姑行了大礼,萧誉便道,“姑姑快些免礼,这么晚,叨扰了。来人,看座。”
秦昭没去落座,而是小心的问,“可不知王爷唤老奴前来有何要事?”
“王妃年幼,本王思来想去,唯有你秦昭可堪重任。”
萧誉看了眼秦昭,淡淡道,“若没问题的话,你这两日就去漪澜殿。”
“诺,奴婢谨遵。”
萧誉寻思再多嘱咐秦昭些事情,但想到以秦昭的聪慧,以她的周全和细腻,大约能兼顾的不错,便道,“姑姑早些睡吧。”
秦昭起身时,见王爷的夜宵也是药膳,便道,“夜已深,王爷莫要熬了,您也早歇着吧。”
话说西王府自从多了三个唱曲的小丫头,这人一多,就容易出些是非。
府里的下人陆陆续续少了不少吃的和用的,虽是些不算值钱的,却总归说不过去,由青衣去追查,查来追去,就有婢女指认是新来的那几个唱曲的乡下丫头做的。
“她们外头江湖漂泊,惯常得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不少人这么评断。
当然,当事人齐齐喊冤,“王妃赏赐我们的钱银和东西皆是不少,我们没必要偷窃来断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且我们菱儿的东西也不见了些,我们还不知问谁去呢?”
青衣自知她们最近获宠,或许遭人嫉恨,更因是周总管和自己从外面引进来曲艺班子,若真是这几个唱曲的偷拿的,于自己和周辅都没有面子。
又因没拿到具体的证据,便只有先压下去,可众人七嘴八舌的,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连翻发生丢东西的事情,最后青衣为了避嫌,便将事情告诉了王妃那里。
新月在晋宫还是公主的时候,最是大手大脚惯了,指头缝隙里撒的掉的银子就不计其数,故而最是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然而想到自己如今是江陵王府的王妃,少不得以后要碰上这种事,此事若不过问,传出去她新王妃无能,才滋长了小偷小摸的事情,远不说就是阿珠也笑话自己。
新月认真的听了青衣的叙述,说实话,她不大相信这几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会不知死活偷东西,除非她们是手痒,是惯偷;另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出于嫉妒,故意栽赃她们。
“王妃,您看要不要让小厮审一审?”
青衣的意思,要不要抓起来刑讯拷打逼问,毕竟没吃点苦头的人不会招供的。
“罢了,这等小事就不要弄得府上鸡犬不宁的,横竖不过一些小东西,若是你们觉得亏空,本妃就给你补上,个个别这么哭丧着脸。”
青衣未料到王妃竟会不做追究,但想到王妃乃新妇,有所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而青衣来说,这些日子因为王妃做事,确实得罪了不少丫头,见王妃不做追究,她乐得不管。
待青衣走后,阿珠不满道,“公主倒是好意,可这样做,岂不是越发纵容了那些偷窃的人?”
新月不以为然的放下蜜茶,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往窗外瞧了下,悠悠道,“这王府里的梅花迟迟不开,到底是什么缘故。”
问的是阿珠,却是说给外头听的。
这时,窗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似是有几个丫头慌忙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