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近看的人皆登时瘫坐在了地上，有的屁股尿流，有的落荒而逃。

那福獣咆哮着，在猛烈的撞击着铁门。

大殿之上一片乱，那端菜斟酒的宫婢都嗷地喊了起来，酒盏和菜扔了一地。

“护驾！”

御林军从殿中各处涌了进来，往皇帝那边护驾。

皇帝起身，扶了太后，一面对皇后道，“快些带了太后回去。”

那皇后却登时惊恐地喊了一声，只见那铁栅门被那福獣猛地给撞了开来。

众嫔妃都惊慌失措，尖叫连连。

已经有人被福獣袭击在地。

“杀了那野兽！”

奈何赴宫宴的人皆都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御林军眼下以保护皇帝太后为先，腾不出手。

女席这边乱作一团，新月也不知道往哪儿躲，混乱中被人推来推去。

太子萧铉瞧见新月在人群中，想跑过去拉了她起来，可目光看去，自己的父皇临危，母后大惊失色，自己的姐姐也哭起来。

他身为太子，有保护父皇母后的责任。

萧铉喊了一句“新月！”，已经往皇后那边赶去。

混乱中，新月迎面穿过四窜的人群，只听得一声呼啸，福獣猛地朝这边扑来——

女眷们尖叫连连，跌倒在地，混乱中你哭我喊、你推我倒，新月被推在了地上，情况危急！

新月刚要爬起来时，见那福獣正张着血盆大口扑来。

许是吓蒙了，她双腿如注铅一般，怎么也爬不起来。

新月只道自己要命丧于此。

当空不知哪里来的一个银盘飞过来，新月只觉得身前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推着自己，让她的身体硬硬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就是这一步，拉开了与猛兽的距离，也是从死到生的距离。

而与此同时，那飞来的银盘击中了福獣的眼睑。

福獣一下子被激怒，它回头怒吼一声，撇了新月，然后一跃窜上了酒宴的桌子。

顷刻，桌子“劈嚓”一声，被压垮在地上。

新月仍吓傻在原地，挪不开腿。

“月儿！”

手臂忽然被人从后一拽，新月腰身不由地后仰。

“啊——”

新月惊呼着，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坐在轮车上的萧誉抱住了新月，他眉间轻蹙，“愚蠢！怎可人流中逆行？！”

新月惊魂未定，见萧誉没问她的安，反而劈头一顿斥责，不知为何，她这鼻子一酸，积攒着的惊恐瞬间化作泪水落了下来，“那种情形我哪来得及想啊！”

顺着人群走反而不容易受伤，逆行则容易被拥挤的人流推倒，甚至被踩踏。新月确实没想过这一点。

见她委屈落泪，他的心不由地一疼，心下已然自责，“好了别怕，已经没事了。”

十三爷萧恒已跃过来，手中多了把护卫剑，对萧誉道，“十一哥！你快些带嫂嫂离去！我来截杀那畜生！”

萧誉点头，“十三弟，你也要当心！”说罢，已经携了新月先行离开。

大庭门口，情形有些乱，越来越多的护卫军前来。

“王爷！”

萧誉的贴卫齐铭等人急急围过来，前一会儿按照规矩他们在宴会门外等候，这才闻讯而来。

“本王没事，齐铭你先将王妃送回含章阁歇着。”

齐铭见王爷的袍袖有撕裂，又见王妃的神色惊惧，听见大庭里传出来的兽吼声，此时便道，“手下护送王爷和王妃一起回吧！”

萧誉不答话，只“唰”地抽了护卫的剑，回头看向大殿，“不行！母后和皇兄还在里头！”

说着已经转了轮车。

“萧誉！”

新月情急下喊了他的名字，“你不要去啊！”

皇帝自有那么多护卫在，而他萧誉寸功不会，且腿有残疾，去了不是白白送命吗？

萧誉回头，看见新月扯住了他的袍袖，自是明白她心中所系，他眉宇间凝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十三还在里头！”

一句话让新月放弃了阻止。

原来他真正担心的，是十三弟萧恒。

新月心头一动，她明白那种兄弟手足情义，如同自己和太子哥哥。

卫王萧恒适才那般护着他的十一哥，而他的十一哥又怎会置他不管？

话说这会儿大庭上的人已经跑了不少，只有责任在身的护卫军，还有几个习武出身的将军王爷在。

那福獣精力很旺，咆哮声响彻大殿，已经伤了好些护卫军。

女眷已经大部分撤离，皇帝萧衍被宫卫军护着，并无碍事，他本可以离开，可太后执意不肯走，喊着让左右的人带萧烨离开。

秦王萧烨此时满身狼狈，披头散发，他大约没料到事情会失控，自知闯下大祸，为了制住那兽，秦王身上已经有几处抓伤。

皇帝萧衍挺直了后背，负手立在高高的台阶上，目光凛冽的看着眼前一切的打斗，耳畔全然不顾姜太后那声嘶力竭的喊，“你、你们诚心气死哀家……咳咳……”

太后此时的样子，俨然不是那会儿慈眉善目平和的信佛老妇人。

萧衍面无表情，只缓缓从近卫手上拿过一把金弓，对准搭箭、拉弓。

弓弦被拉得“吱啦啦”作响，箭头所对，却是秦王。

箭在弦上，随时就发。

姜太后看到这一幕，忽然惊呼了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此时，箭矢倏地离弦。

咄地一下，射入了那福獣的身体。

萧衍收了弓箭，俯身才扶起自己的母亲，“母后，母后！”

“快！抚太后回宫！”

临走前，皇帝瞥了一眼殿内情形，他看见自己的十一弟江陵王驱车在殿中央，皇帝一言不发，仿佛殿中情形再也不在他眼中。

福獣中箭却没有死，越发着痛爆发起来，反扑过来，直接扑向秦王来，秦王猛地后撤一步，后背撞到了大殿中的柱子上。

萧誉眼眸中闪过可怕的怀疑：纵然这福獣厉害些，却怎会抵得了这阖殿的勇士和武将，秦王又是大梁皇族中第一战神，当初是他捉了回来，今日却连番打斗制不住他。

仔细瞧着这福獣似乎已经红了眼，满口是血，咆哮愈狂。

情况有异！似乎在中箭之后，这福獣就进入癫狂状态。

只见周将军和十三正在全力绞杀野兽。

糟了！

果不其然，那福獣忽然前掌拍来，硬生生将那殿中柱子拍掉一块。

十三自恃臂力大，“畜生！看剑！”

那獣却迎着剑拍来，十三的剑登时碎成三截子，身体被这一拍力，摔到了地上，猛地啐了一口鲜血出来。

萧誉眼中迸出厉色，他不能再坐等了，抽出长剑，驱车迎了过去。

那福獣再次扑来，只未料到堪堪扑至一半，萧誉的长剑没入兽体，它狂躁的咆哮渐渐无声下去。

巨大的身体轰然一下，倒在了地板上。

筋疲力尽的诸将松了一口气，这一刻身体松软，倚在了地上。

“十三！”

萧誉扔了剑就去看十三，萧恒已经被人扶起来，他看向萧誉露出洁白的牙齿，虚弱的笑了，“没想到十一哥这么厉害，是你救了大家。”

“不要说这些了，先回去疗伤。”

在场的伤残皆陆续或抬或扶了出去，萧誉坐在轮椅上，一个人看着满殿的血污和狼藉，回想那会儿的一幕幕，眼眸里是深及骨髓的寒意。

兄弟相残，骨肉反目。

如此触目惊心的残忍！却又掩盖的天衣无缝！

他内心堵得很，却欲哭欲笑起来。犹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他失去了健康的腿，从此，一个大好青春年华的少年与病榻长伴。

从此，他懂得了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虚情假意；也经历了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然后又从垂死之际，一点点迸发新生。

病榻十三年，若苍天有眼，便有一天将罪恶昭告天下，若天道酬勤，他愿用十年磨这一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在这之前，他只能云淡风轻，做着一个局外人，看似残忍却不得不为。

门口，齐铭已经送了王妃返回，此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王爷！”

他这话刚喊出一声，却是迟了一步，只见萧誉猛地啐了一口鲜血出来。

齐铭大惊，眼眸中惊恐道，“王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王爷又呕血了，神医谷的人不是说控制住了吗？

含章阁。

新月心神不宁，在那房间里走了个来来回回，不知外面何样情形。

阿珠端了一杯宁神茶过来，“公主先喝了这个压压惊吧。”新月刚接了杯子，就听见外面内监喊：“王爷来了！”

新月忙得将手上的茶，还给了阿珠，提裙就往门外跑。

刚跑到门槛处，就瞧见了园路上的轮车，车上的萧誉也瞧见了她，见她孩子般急着跑出来，不由地会心一笑。

四目相对时，新月恍然觉得自己的表现也太明显了，于是那只将要迈出来的脚收了回来，手扶着门框犹豫了一下，忽地裙摆一闪，折身回去了。

当萧誉一人进去的时候，新月已经从阿珠手里接过茶，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的喝起了茶。

“王爷。”阿珠俯身向萧誉行了礼。

萧誉低首不看，只微抬了手，余者都下去了。

新月这才不疾不徐的的放下杯盏，起身看向江陵王。

这一看，才发觉他面色疲惫苍白的很，那目光里犹有那会儿的犀利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