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目光看向轮椅上的大哥,想来腿上亦是残疾,“大哥当年是打仗伤了腿?”
“是啊,当年与南晋人打仗,被那龟孙子的战车压断了。若有一日,老子再能上战场,一定砍下南人的脑袋,报了当年之仇。”
新月表情略怔,原来赵大哥是被晋人打伤的。
只是这砍南人的脑袋,就是砍她新月的国人脑袋。
而今她却嫁往了北梁,随着北梁的王爷,慰问北梁战争中致残的老兵。
新月的心里一时变得矛盾起来,也许战争并没有什么孰是孰非,而是你该站在何方的立场。
而自己,到底该是谁。
那大嫂看出新月不对的面色,便道,“孩子他爹,别提你那些掉牙的事了,如今王爷给咱小本钱,不就是让咱安居乐业的吗?哪里还用着打仗?”
“对对对,不打仗,不打仗。如今边境安稳着呢。”
宽敞的中厅四面透着风,几张长桌子对在一起,坐了许多的百姓,中庭燃着篝火,映照着每个人的眼里都喜气洋洋。
新月看见端上来的硬菜皆是白日在那福人居的菜,共有十余样,此时都重新入锅炒了。
心中不禁纳闷:当时自己和萧誉都逃帐跑了,这打包的菜肴是谁拿的?
正在此时,在座的一位村民道,“大人为乡亲们考虑得真周到,来这儿视察,连菜肴都为大伙们备好了。”
“是啊,王爷对大伙儿真真是关心,草民甚是感动,还劳烦特使大人回去后向王爷表达乡亲们的感动之情。”
到此时新月才恍然明白了什么,莫非当时是萧誉故意交代了高健,佯装没钱付账,与自己一起逃单?
她目光看向萧誉,萧誉手中捏着农家的腊酒杯盏,见她看过来,微微一勾唇以示了然。
新月瞪了萧誉一眼,扭过脸继续吃东西。
因在场的男男女女颇多,又有不少孩子,新月吃了些饭菜,就与那些孩子们在一起玩耍。
“姐姐给我讲讲城里的故事。”
新月就给他们讲了一个买珠还椟的故事。
孩子们笑得哈哈大笑,“原来城里人也有这么傻的啊!”
“是啊,城里的也有傻的,村子里也有聪明的。只要大家好好努力学习。”
“可是私塾好贵,娘亲不让我去。”
“姐姐教我识字吧。”
新月有心教,却又一时无能为力,没读书的孩子太多了,只得道,“其实,这男孩子成才也有很多种,或读书或捕猎种地或练就一身武艺,只要有一技之长,都算是学有所成。”
不多时,有小姑娘过来喊,“姐姐,娘亲让我喊您过去。”
新月走过去见是那赵大嫂,怀里抱着一床厚实的棉被,“这时候不早了,姑娘也好歇着了。我带你去歇脚的房间。”
新月走进去,见是一件套间,里面干干净净,墙皮也是白灰抹了的,想来这是他们这儿最好的房子了,但并没有火炉。
“村子里不比城里,姑娘今晚就屈居在这儿安歇吧。这是我结婚时陪嫁的被褥,尚未沾过身,很干净,夜里冷——”
新月料到是这大嫂的压箱底陪嫁,忙得推脱,“那怎么行?这是您贴己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占用了。”
“姑娘这般灵秀青葱一样的人儿,就像那画子上的仙子,这被褥您盖了才是沾了福气。”
如此说得新月很是不好意思。
待新月走近里屋,才发现这个床榻很宽大,其上有两个枕头,已经有了一床被褥。
新月见状便道,“我有大嫂一床就够了。”
“姑娘别嫌弃,这床亦是干净的铺盖,都是拆洗好的。这儿天冷,没有生炉火,夜里势必会冷,多盖一床暖和些。”
如此新月谢过那位大嫂,之后大嫂别过给她提过来热壶和洗刷盆。
新月便自己先洗了脸和脚,想到萧誉他们不知要热闹到何时,定然有齐铭高健安排他们的主子,便也不再多操心,拉过床上的被子。
这时,传来几声扣门声。
新月抻着脖子问,“谁啊?”
“是我。”
新月听见好似是萧誉的声音,便下了榻走过来,隔着门问,“公子,这么晚了您有何事?”
“自然是歇着了。”
新月眉头一蹙,“这是我歇的房间。”
“床榻可是足够宽?”
新月不说话,宽的确是足够宽,“你还是别处去安歇吧。”
“没有别处了。”
新月以为他在故意骗自己,便也不理睬他,“我反正不开门。”说着已经离开门前,将那烛火故意熄灭,然后摸索着去房间里。
黑暗里新月静听着外面的动静,以为他已经走了,心里又有些后悔。
这么冷的天将他关在外面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她想或许他已经走了。
她再次下榻问道,“还在外面吗?”
无人应。
“你在外面吗?”
还是没有回应。
新月想大约萧誉已经离开了,便放了心往回走着。
忽然屋里的煤油灯一下子亮了。
昏暗中,赫然站着一人,新月吃惊了一下。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萧誉缓步走过来,唇角一勾,“窗子没关紧。”
新月抬眼看去,果然窗子半掩开,有些目瞪口呆。她分明记得这窗子是关着的,故而没想过窗子的疏漏。
自从来到这村里,新月一直没觉得这里会危险,甚至她之前的人群恐惧感在这儿也没有,这里的乡亲们看上去都很淳朴热情,与人为善。
萧誉见新月冷着脸,便道,“是赵大嫂让我住过来的。”
新月瞪眼,“怎么可能?!”
那赵大嫂先安排了自己,如今却也安排了萧誉入住这间房间?
萧誉主动解释道,“这儿的条件你都瞧见了。乡亲们能腾出这么一套宽敞的套间已然是非常不错,你有所不知,像有些农家,冬日一家人都盖着一大床被子,睡一张床。”
新月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她简直闻所未闻。
原来他们能余出这么两床被子是多么不易,而她和萧誉能睡在一张宽敞的睡榻已经算是幸福的。
既如此新月只得认了,再也不提撵人的事,只低头泄气的问,“秦公子可是要洗刷?”
“是啊,月姑娘要帮我打水吗?”
新月不语,说着就去提那边地上的壶,萧誉这才过来摁住了她的手,笑道,“怎舍得月儿为我端水洗脚?”
新月原本是要给他兑好温水,闻听便故改口笑道,“公子想多了,我只是试一试水还热吗?”
萧誉面色一灰,侧首,朗声对门外道,“把木桶提进来吧。”
高健提了一桶的热水进来,见王妃在这儿,有些拘谨,只躬身向新月示意一下,却又不敢称呼王妃。
新月闻到淡淡的药味。
“公子为何要药浴?”
高健道,“主子的腿遇到天冷总有些不适,故而晚上泡一泡自然好些。”
新月便道,“高大哥休息吧,这里由我来吧。”
新月自告奋勇,萧誉有些吃惊,目光却看向高健,并未有让他离去之意。
萧誉让高健把木桶近前,淡笑着道,“月姑娘去休息吧,你在这儿,我宽衣可总有不便。”
新月想到他腿上的伤痕,想来若是被她瞧见了,萧誉那般道貌岸然之人,总会觉得面上无光吧。
于是扁了扁嘴,“好啊,那我回去咯。”说完自己前往内寝里去。
过了些时候,萧誉洗刷完后,走进了房间。
帐子已然阖上去,新月只拉了一床被褥,缩在里头,与外面的枕头隔着很大一块距离,嘴角不由得勾了抹弧度,这丫头还真是说睡就睡。
虽是年后,然冬寒未有消退,萧誉脱了外衣,便入榻拉了被褥躺下。
这一躺,才知道一床被褥并不暖和,他勉强可以,担心新月会冷,却见她一动不动缩在床里的墙根处。
那墙根处格外寒冷,他有心拉她过来,又担心惊了她的睡意。
“阿嚏——”
墙角的新月蓦地打了一个喷嚏。
呵,这丫头并没有睡。
新月此时缩在那儿越发一动不敢动,有清鼻涕从鼻翼里流出来,新月忍不住的轻吸了一下。
“要手帕吗?”
身后温和的一句。
新月发愁得皱了皱眉头,索性道,“不要。”
“是吗?”一方帕子落在了自己的鼻翼上。
新月顺势拿过来擦了鼻涕,然后将帕子放在了一边,“明天还给你。”
“我记得从前还有一方帕子在你那儿,不如这次一起还了吧。”
这分明是故意找茬。从前的那一方乃是他假扮秦少卿时的帕子,过后新月追问过帕子的来历,他还信誓旦旦说秦少卿拿了他萧誉的帕子。
想到曾被他忽悠过,此时她一生气,索性转过身来,将那帕子往萧誉脸上扔。
萧誉正坐着,抬手就接到了,坏笑道,“夫人的鼻涕。”
新月被他恶心得受不住,伸脚就要踢过来。
萧誉一下子捉到她的脚踝,调戏道,“没想到夫人的床上功夫,这么厉害。”
新月脸一臊,又是一脚踹过去。
那萧誉再次捉住了她的另一只脚,暧昧道,“好好的腿,穿这么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