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旁的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
车辆的颠簸,引起了萧誉的不适。
新月悄然打量一下他,见他面色苍白,病容更甚,不过几天不见,竟已不是从前的形容气质。
“王爷,您病了?”
新月到底担忧的一问。
萧誉撤了擦唇角,这才淡淡开口道,“偶感风寒,不打紧。”
新月知道打紧得很。
犹记得上回在京城时,萧誉也是咳嗽病了很久,还咳了不少的血。早听说王爷的病可能是肺痨每犯一回,就越发伤身难好。若非有王府的神医在,有那么些名贵药材,江陵王的身体撑不下去了。
新月的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这三日,她都沉浸在自己困境中,没想过萧誉在王府的情形,更何况还有秦少卿陪在自己。
尤其想到假山洞里的吻,新月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虽然是秦少卿强行吻了自己,可若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对他多有防备,也不会让他有什么可乘之机。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心底对秦少卿的认可,和没来由的信任造成的。
还有那些理不清剪不乱的错觉。
若是萧誉知道假山的事,他会什么反应?
新月还想到秦少卿与萧誉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自己,二人的关系一定会——
第一回觉得,自己真是祸水。
新月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王爷何必亲自前来。”
萧誉压抑得咳嗽了一下,方才抬首看向她,“若不来,怎么能安心?”
新月没什么勇气去面对他,只低首不语。
他目光投向她前额,“还疼吗?”
新月一怔,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已经用白纱布包好。
“让王爷惦念了。”
之后再无话,只偶然听见他两声的低咳。
掀开车窗的帘子,有飞雪吹到脸上,化在了心里。
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了吗?
此刻春心院里发生了什么,甚至那些白骨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统统没了兴趣。哪怕一开始她做这一切是为了萧誉,然而此刻,这些已经没了意义。
新月回来后一直没有睡好,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不是可怕的白骨,就是梦见打仗,被人追逐。白日里也身体倦怠缱绻不适,大夫说她受惊有些低热,开了些安神驱邪的药。
萧誉也没来看自己,据说王爷自己的身体就不适。
新月倒也没指望什么,只是小杜常往这边跑,问及王妃的情况。
阿珠的身体一直在养护中,新月身边只有青衣、菱儿、秦昭等人,因说不了体己话,新月便将自己与萧誉关系疏冷,与秦少卿说不清的感觉皆埋在了心底,外人看不出任何的不对来。
她无聊时抱着胖狸在雪地里走,忽然白狸从自己怀里跳了下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阿狸!阿狸——”
新月跟在后面追去,身后的秦昭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笑着,却没有跟上王妃。
胖狸身体通白,混在白皑皑的积雪里很不容易发现,眨眼功夫新月就跟丢了。
这是个僻静的园子,角落里有一处亭阁。
新月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园子里的高低树木上,以期寻到狸猫的踪迹。
树梢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新月依旧没瞧见阿狸的身影。
正纳闷时,忽然听到几声温柔的猫叫。
“喵,喵——”
新月蓦地回首,循声望去——
那边的阁子里蹲着一人,正在那逗弄狸猫。
阿狸在偏着圆脑袋吃着东西,一边还温顺的瞄两声,以示怯意。
新月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直至停下了脚步。
因为那人的侧影有些熟悉。
这时,他直起了身体,侧首看过来。
正是面戴银色面具的秦少卿。
“公主将阿狸养得很不错。”
他淡淡提及,面具下的目光很温和。
新月略怔,可心底深处系着的那根弦提醒着自己,自己是江陵王妃。
于是她板着脸道,“秦公子还是称呼我王妃比较好。”
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在我眼里,公主也好,王妃也好,都是新月一人。”
新月不接受,“虽是一人,却代表不同的身份。秦公子是明白人,该知道脚下站在何地!”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近乎一种警告,也撇请了二人那理不清的感觉。
一时间,秦少卿没适应过来。
沉吟了许久,终于他开口道,“多谢王妃提醒。”
他俯身抱起了阿狸,走了过来,将阿狸亲手送到了新月的手中。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跟王妃说,上回您托付少卿的事,就是那个洛秋姑娘——”
新月正舒服的揉着阿狸的短毛头,闻言抬头,“她出来了吗?”
“现下还不能放她出来,她是此案一个很好的证人,若出去生活,只怕会被遭不测。”
新月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谢谢——”她看着他一时语塞,不知称呼他少卿还是秦公子,终究道,“谢谢你啊。”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清他的眼神。
新月这一看,心跳忽然加快。
因为秦少卿的眼神越看越像萧誉的眼神。
难道这世间有如此相像之人?
秦少卿戴着面具的缘故,是因为与萧誉相像,还是他面相有缺?
“你可以拿下它。”
忽然,他平静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新月怔了一下,他曾那么抵触别人揭下他的面具。
脑海里还响起他说过的话:“从未有人拿下我的面具,尤其是女人。因我曾发过誓,若有女子揭下我的面具,我将不得不娶她为妻。”
今时他却允许自己拿下他的面具。
这一刻,她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
可那又如何?
罗敷已有夫,自己的感情不是早就消亡在南晋了吗?
既然早没有期待,无论嫁给萧誉,还是谁,都将是一样,她又何必纠结些没有用的?
秦少卿的确救过自己,可救命之恩与爱一个人是两种感情。
“不必了,我想我已经想明白了,皮相终究是皮相,无论你是何面目,我都感激您的救命之恩。”
新月接过来狸猫,却拒绝了他的诚意。
秦少卿的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之前他做了激烈的内心挣扎,才决定让她提早知道真相。可没想到,这丫头终究是放弃了。
但想到她放弃的可能原因,他心里又有一丝欣慰。
“公主不必挂念于怀,我救您,皆是因为江陵王曾厚待于我,就如同,杜禹保护你是职责一样。”
秦少卿特意这么说,无非是想新月减轻她的纠结,“如果公主对杜禹没那般感念,对我也不用那么客气。”
新月怔怔的体会这句话。
一时间,心中很感伤,那些二人之间的情愫都将化为乌有。
“原来,倒是我客气了。”
她微微的张嘴,空气里浮动着她吐出的白气。
她鼻子冻得通红,额头的伤还包着,原本明亮有神的黑眸,此刻是散淡无光的。
她难过的神色全然落在了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里,他的心跟着一揪。
“我要走了,离开这江陵城。”
他淡淡吐出这么句话,像吐出来的白气,感觉就让人冷。
半天过去,她才微微缓过神来,她没有抬起脑袋,只是低着目光,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还回来吗?”
他答道,“三年五载不回了。”
她没再说话,而是抱着猫,缓慢的转过身,默默离开。
脚步踩在积雪里,咯吱、咯吱的响。
她的脚踝还没有好利落,看上去,每一步都走得吃力。
直到那道落寞的背影消失远去,秦少卿才转过身,一巴掌拍在了亭阁的柱子上,因为用力,房檐上竟哗啦掉下一堆的积雪。
“唉,有的人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园子里的另一处,有人踱步而来。
苏子墨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吐槽,“萧誉,自己种下的因,无论结出怎样的苦果都要自个吞下。”
可惜苏子墨不知道的是,萧誉痛苦不是因为自己要吞下苦果,而是他看不得新月的纠结难过。
说谎并不难,难得是在你爱的人面前说谎没有负罪感。
他以秦少卿身份面对新月时,没隐藏好自己对她的喜爱,甚至可以说仗着真相的不平等,放纵了自己的情感,还强吻了她,让她产生了情感的错乱。
他没想到月儿会如此的纠结和难过。
“不过,你该庆幸你的王妃拒绝了你,不,是拒绝了他。否则,你的醋坛子不是打翻了吗?”
此时萧誉的心情正糟糕透顶的时候,苏子墨来这儿一番嬉笑,让他烦躁的心情愈发烦躁。
“住口!”
萧誉忽然斥责了苏子墨。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在二人的友谊中从没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苏子墨这样的厚脸皮,也能坦然接受。
他坐回了亭阁里,自斟了一杯清酒。
待看见萧誉情绪稳了稳,方才邀他坐下,“罢了,宽点心。如今秦少卿之人走了,你又做回了自己。而我呢,对,我要祝贺自己,不用做你的替身了。你都不知道啊,那****与你的王妃同处一个车,浑身冒汗。也就是我演技惟妙惟肖,不然换谁都瞒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