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像是柳雍。
新月心下不由地一惊。
唰地一声,寒刃出鞘。
果然不是个好人,直追自己而来。
新月飞快地往树下的马儿跑去,她要骑马逃走。
嗖地一下,有什么穿空而过。
一枚飞刃正中马匹的脖子。
只听得马匹忽然受痛,嘶哷哷仰天嘶鸣,奔出了一截子路后,马身重重地跌向地面,停止了挣扎。
新月浑身一震,恐惧蔓延到全身。
身后的黑衣人犹如旋风一般,空中连翻两个跟头,就拦住了新月的前路。
一柄明晃晃的剑劈了过来。
脖颈上分明感觉到一阵凉风扫过来,新月猛地闭上眼,这一刻,连心跳都停止了。
世界似乎消失了在这一刻。
自己这回一定是见阎王了。
最后的刹那,新月发现自己不是对死亡的惧怕,而是遗憾,遗憾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半天功夫过去了,想象中的手提刀落没有出现。
没有痛意。
新月睁开了眼,发现那柄剑只是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并没有杀自己。
于是她开始抓住机会大喊:“大侠饶命啊!小女子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不要杀我啊!”
新月料想,此人没有一下子结束自个的性命,想来他不想图害人命,于是道,“你放了我,我会给你很多的钱,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你周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让我如何信你?”
“我虽然没钱,可我夫君很有钱啊!我会让他给你很多很多银子的,我保证他不会为难你的!”
唰地一下,那黑衣蒙面人猛地收了剑刃。
新月瞪眼,他就真、真这么收了?
这么相信我的话?不怕反悔?
在新月的意识里,这歹人若要绑架,也该一手见银子一手放人啊。
新月很为这黑衣人的智商感到惊奇,说实话,如果这人狮子大开口的话,连自己也不敢保证,萧誉能为了自己交赎银。
未料那黑衣人压根不理睬她,而是飞快的转过身,往另一处走去。
新月这才看到不远处有几人来了。
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
新月内心一慌,莫非是温泉馆里的那伙人?
不就是认错了人,居然到现在还对自己追着不放?
正想着时,只见适才的黑衣人走向那轮椅前,单膝跪地,“墨七叩见王爷。”
什么?王爷?
萧誉?
她心下不由地一喜,只是暮色中有些看不清轮椅上人的面目。
萧誉早看出那丫头的心思,便转了轮椅前来。
四目相对时,新月惊喜道,“王爷,你怎么会来这儿?”
“若不来,今日你如何回去?”某王冷脸。
新月自知自己一人坚持出来,确实触犯了萧誉的忌讳,但一想看到旁边的那个黑衣人,心里有些愤然,“王爷吓唬人的本事,妾身已经领教了。只是若非你的人杀死了我的马,我自然可以回得去。”
“是吗?”萧誉微微一侧首,“看看这些是什么人。”
那边的地上有具尸首。显然在新月来之前,这儿发生了打斗。
新月一惊,“柳雍?”
斗笠揭掉,并非柳雍,新月方才平复了些,但看见左右的人将那两具尸体拖走,心中还是不敢相信,这两具尸体一定是萧誉的人杀死的。
“你应该知道,柳雍早已不在人世。这些该死的人与柳雍没关系。”
“不,柳大哥没死。妾身想不明白,王爷为何千方百计的制造他已经死去的假象?是不是这一次也是王爷阻止了柳雍的出现?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丫头的目光咄咄,一连串发问,表情里分明对他的埋怨和不满。
仿佛是当心口挨了重重一下,萧誉猛地扶住他的当心口,却一面又抬拳抵在唇边,压抑的咳嗽起来。
“王爷?您没事吧?”
一旁的杜禹很是担心,他知道适才在温泉涵洞里,王爷为了躲避暗杀动用了内功,再次伤到了心脉,只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严重了?
于是,杜禹看向新月解释道,“王爷听说王妃您只身入林,十分着急,顾不上病体——”
话说了一半,萧誉抬臂示意一下,身后的杜禹立马噤声。
新月听出些什么,目光再次看向萧誉,见他面色似乎有些不寻常,便道,“妾身知道王爷的心意,也很感激这么些日子王爷对我的照顾。只是新月非常想见柳雍,希望王爷以后不要再加阻拦。”
萧誉抬眸看向她,分明有一丝失望,“本王这个夫君,王妃不信,却信一个相处不过三月的婢女,是公主愚昧,还是萧誉枉费了心意?”
新月心头一动,一句话说不出来。
“有些事要用脑子想一想,她知道你最期盼的是什么,所以她就给了你什么期盼,仅此而已。”
是啊,自己期待柳雍活着,于是玉书就说柳雍没有死。她几乎不顾一切地想来见柳雍。
新月心中认同萧誉的话,然她最讨厌他的这种教化态度,故而嘴硬道,“妾身嫁与王爷也不过三月余,既然三个月的贴婢信不得,那逢场作戏的人为何就信的?”
萧誉眉头不由地一缩,目光投在她的小圆脸上,失望道,“原来,在公主的心里,萧誉不过是逢场作戏?”
新月低下了头,她的确这么评价彼此的夫妻关系,可是这番话当着下人的面说出来,似乎影响有些不好。
于是她咬了咬嘴唇,试着否认,“妾身也并非这个意思,不过是觉得我们还不是很熟悉。”
“不熟?”
萧誉重复了一句,暮色下,他的眸光漆亮而幽静,只是那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仿佛是自嘲。他们确实不似平常夫妻那般熟识。
新月见又伤了人家残王脆弱的自尊,便很认真的解释,“我没说不熟,只是,还不太熟。”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暮色中,冷风吹起她的鬓旁碎发,冻得她有些瑟瑟发抖,萧誉终究是转过脸不再看她,抬眼看了天色道,“上车吧。”
一旁等候的马车跟着赶了过来。
天色已晚,新月只得上了马车,见萧誉的轮车不动,“王爷,您不上来?”
“杜禹,送王妃回驿馆!”
“是!”
待新月离去,林子里走出来一人摇着扇子,正是苏子墨。
“此番那柳雍宁愿被削掉了一只胳膊遁走,也不肯真面目示人,是怕你这个公主的王夫,还是另有猫腻?”
萧誉不语,这柳雍屡次露面却不肯与新月相认,一定有重大内情。南朝的事他暂且管不了,但是若有人想利用新月伤害她,他萧誉断然要管!
车轮滚滚,马车移动。
车上的新月撩开帘布,看着还在原地轮椅上的萧誉,心里泛出些说不清的滋味。
她真的想告诉萧誉,自己没有信任玉书多过他。
她对玉书一直有疑惑的,之所以愿意一试,是因她要不断接近真相,故而不得不冒险前来。
她对玉书看似好,却也不过是表面的,一直以来她希望能以心换心,一面又暗中观察玉书,静观其变。
可当玉书的密文提及柳雍的事情,她却不由自主的信了。
如萧誉所言,那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她在心里愿意相信柳雍还活着,那样的话,仿佛她太子哥哥就一定能找到一样。
马车走得不是很快,新月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院子里,没见到阿珠她们,却是另一个小婢迎出来,“王妃,您回来了。”
“阿珠呢?”
见她不语,新月蓦地觉着不好,“阿珠呢!”
“回、回王妃,阿珠她被关了起来!”
“为什么关她?关在哪儿?”
“奴婢不知道。”
新月着急,记起玉书被关的地方,赶紧下了马车,直奔往后院的柴房。
半道上,下人们拦住了她。
“王妃,那里去不得,玉书姑娘已经死了。”
新月直觉得不敢相信,“什么时候?!”
“就在王妃离开这儿不久。”
“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为什么?!”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玉书,她待玉书宽容,也只是想换来玉书对自己的一句真话。
玉书关于柳雍的那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直觉告诉自己,玉书知道柳雍的下落和秘密。
柳雍活着还是死了?若还活着,柳雍可与她玉书提到过什么事?
“玉书去得突然,早上有人去送饭时,发现她吊死了。”
明知道那玉书并非是个无辜的人,可闻听她吊死了,新月心里还是伤感得很。
她记起那日临走前,玉书就很伤感的与自己说什么希望魂归故里,当时她只以为是玉书为了博得她的同情,没想到竟然是最后一面。
这时身后传来一句,“王妃,王爷在厅里等着您呢。”
新月一怔,这才举目看向自己的房间,傍晚时分,已经掌灯。灯影下,仿佛看见门檐前,有人坐在轮椅上。
他不是在自己后面么?为何来得比自己这么早?
顾不上多虑,新月走上前,“王爷,玉书死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而萧誉的反应却平静得很。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