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萧誉”只微微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是呼吸不畅,至于病容看上去很难看。
方同和对萧誉并不熟,压根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萧誉”没说话,只是吃力的摆了摆手,示意方大人免礼。
新月一旁演戏,红着眼略有戚然道,“王爷适才刚咳完,这会儿正需要稳稳气息,诸位大人的问候王爷心领了,都不必多礼。”
方同和见王妃如此模样,倒是吃惊了不少:没想到江陵王病弱成这样,如此太子殿下所言不假啊。
因是空手而来,这面上着实也不好看,只讪讪问了王爷的身体,又让王妃注意休息。
新月叹了口气,“本妃真是命苦啊。王爷不能下轮椅也就罢了,只愿这么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过来就好,谁曾想王爷的身子如今又不好——”
说着已经擦了眼角,啜泣起来。
几位钦差官员一旁尴尬得站着,不知如何安慰王妃,想要告辞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阿珠端来了一碗汤前来。
新月接过来盘盏,以勺子舀汤,然后小心翼翼的喂给“萧誉”。
苏子墨这一碰唇才晓得这汤烫嘴得很。
抬眼看了眼近前的新月,暗示的意思:等会儿再喝。
新月又开始戚戚然:“大人瞧见了没?王爷这几日心灰意冷,非但懒言少语,连药也不想吃了。”
说着又红着眼对苏子墨苦口婆心,“王爷,您好歹喝了这药,不然这病如何好转啊。至于旁的,您就别多想了,这不有诸位大人啊……”
那几人只得上前跟着王妃劝慰,“王爷您还是听王妃的劝,把这药喝了吧。”
方同和似乎还不死心,近前明着表关切,实则存了探查江陵王真病假病的心思。
新月心知肚明,一面拿了帕子揩了揩苏子墨的嘴角,一面拿着碗,挨到了苏子墨的嘴边。
倏地,她手这一抬,硬生生的给“苏子墨”灌了一大口,虽然已经没那么烫,然则还是烫得苏子墨想跳起来。
然他自然不能跳起来,只得登时吐了出来。
新月早有预料故而躲得及,只是这热汤溅了几位近前表孝心的大人们一脸。
几位大人被溅了脸,这才老老实实退后,一面赶紧抬袖子去擦。
这边榻前,“萧誉”也紧跟着咳嗽起来,新月见状忙拿了帕子递过去——
一阵剧烈咳嗽之后,新月打开了帕子,帕子上触目惊心的血。
新月假装天崩地裂一般捂着心口,犹如心碎,只差晕了过去,幸得阿珠扶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吃了这么多药还是如此?!”
连阿珠都觉得公主这悲痛的模样过了些,毕竟王爷还活着。
那几位大人见帕子的血,也是触目惊心,忙得道,“快去请大夫啊!”
阿珠点头,赶紧跑出去。
榻上苏子墨这时候,好似从半昏中醒了些意识,伸出手欲要抓住新月的手演戏。
未料新月哪里肯让他赚便宜,端起案上的茶水,双眼泪汪汪,“先喝点水润润桑子,王爷您什么也别说,妾身都懂,都懂——”
一面看向站着的官员们,“几位大人且回吧。”说着新月也跟着咳嗽起来。
那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之后随之告别。
出来时,恰迎上了王府的大夫。
方同和便拉住那大夫道,“王爷的这病,何时能好?”
大夫摇头叹息,“这肺痨之病很难除根。”
肺痨?
世人皆知这肺痨容易传染的,几人面色渐渐发白。
那李勋忽然想起江陵王妃的咳嗽,“莫非真是传染的肺痨?”
又想起那会儿江陵王啐了他们一身热汤,顿觉得自己喉咙也跟着痒痒起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官员们意识到后,快步逃走一般。
屋里的新月透过窗扉瞧见了他们的狼狈相,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讥笑。
此时榻上的苏子墨却面色并不轻松,反而有些生气,“王妃为何不按照本子上的走,您是故意在整我?”
新月心里早就美滋滋的,心道整的就是你!
但是面上她不会承认,只笑道,“怎么可能啊,本王妃不至于那么糊涂,自然是为了赶走那帮昏官。苏公子没听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说法?”
苏子墨勾唇讥笑,“草民倒是听过舍不得媳妇套不着狼的典故。”
这是连萧誉都被苏子墨损了。
“看来苏公子与本妃读得不是一本书。不过重点是,要不是你被烫着,你能机智的想起吐他们一身的点子?”
好像是想不起来。
苏子墨一怔,“啧,这么损人不利己的点子,草民尚有点脑子,想来是不会想到的。”
新月恨得牙根痒痒,这个苏子墨难怪是萧誉的替身,这铁嘴毒舌倒是像的很。
她扁了扁嘴道,“看来苏公子只能想出损人利己的点子。可惜啊,谁也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多损人利己的法子?”
苏子墨哂笑,终于点头妥协道,“还是王妃妙计。总之我不吃点小亏,怎能让他们放心的离去?且他们就此心生恐惧,想来这几日里是不敢来了。”
新月道,“是啊,别看他们在宴席上滔滔不绝,其实都是些贪生忘死之辈。遭了这么一次,大约可以让苏公子也清静些时日,岂不一举两得?”
他们原计划就只是吐个血给几位大人看。
这时,秦昭开心的走了进来,“王妃,您料到的不错。那几位大人一脸惨白,吓得狼狈离开了。”
“我瞧见了。”新月不以为然的应了,她还记得端木崖不小心透漏出来的,秦昭早就知道苏子墨假扮萧誉的事情,故而这会儿对秦昭并没什么悦色。
苏子墨哗地一下打开扇子,仿佛没瞧见她们主仆的脸色,一旁不阴不阳的接过话道,“对,都是你家王妃英明行了吧。不过,我可劝你们,别掉以轻心。”
令苏子墨没想到的是,江陵王妃的整蛊并未停止,不是给他的滋补汤换成难喝的药汤,就是将饭菜换成了稀粥,偶尔还故意让他一直坐在轮椅上。
但凡有机会就要被折磨,苏子墨简直是苦不堪言,只盼着萧誉早些回来,让自己解脱这个差事。
清晨,园子里传来鸽子咕咕的叫。
紧接着,“扑棱棱”,一只鸽子煽动了翅膀飞离。
不过下一刻,那只鸽子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新月得意的提起手中的飞鸽,摘掉脚上的布条,然后将鸽子扔给阿珠,“炖了吃。”
阿珠担忧道,“这鸽子是被药晕的,能吃吗?”
“既然是药晕,不是药死,说明不是毒药,想那端木老儿也没说谎。”
阿珠拿了鸽子下去。
新月打开布条其上只有一句:何时回。
其他的一句都没有。
新月叹气,早知道让这鸽子把信带走算了。
很明显是苏子墨盼着萧誉回来。
“哈哈……”
身后忽然有人笑了出来。
新月回头,见是苏子墨踱步出来。
“你笑什么?!”
“我笑萧誉的王妃也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很容易被蒙骗。本公子怎会飞鸽传书给他?你一定是受了端木崖的哄骗。”
“胡说。我才没听任何人的话。”
“是吗?只有端木崖才知道飞鸽的事情。因为王爷联系他也是飞鸟传书,不单单是我苏子墨。不过,飞鸽传书都是用于远距离传书,莫非王妃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江陵?”
新月心头一怔,嘴上不会承认,“本妃只是见园子里飞出一只可疑的飞鸽,顺手抓住了察看而已!”
“这些特别训练出来的鸟儿,怎会让人一下子逮住呢?它们有特定的飞翔路线,压根不会低空经过这里。就是普通的鸽子,也不容易抓住,一定是中了端木崖的迷药。”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问你,萧誉去了哪里?”
“草民既然答应了王爷,又怎会告之王妃?不过王妃放心,他不是出去寻花问柳便是。”言毕,苏子墨摇着扇子,噙着笑。
新月懒得与这朵老桃花斗嘴,只生着气回来。
这个苏子墨,总有一日,本妃让你好看!
新月回来后倚在榻上休息,阿珠问,“公主缘何不去侍奉王爷?”
“他那边有秦昭等婢女下人的,用不着本公主。”
阿珠小心道,“这两日奴婢看公主眼圈都哭红了,突然这般赌气,难不成与王爷吵架了?”
“没有。”
阿珠便私自认为公主说的反话。
“病如抽丝,还有一干的公务要处理,王爷如今身体这般,大约会心浮气躁也是难免,公主一定要多加体谅。”
新月忽然从榻上爬起来,看着新月道,“阿珠你说的对,王爷还有一干的公务要处理。”
阿珠迷惑的眨了眨眼。
“阿珠,更衣。”
“公主,您去哪里?”
“为王爷分忧解难啊!”
前几日宴席上那曲华歌击鼓鸣冤,当众诬告江陵王和王府,原本早该找她算账,无奈萧誉病重,听闻那曲华歌已经被收押,她只得先不去管。如今既然知道萧誉没什么大碍,她自然有精力处置下那个曲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