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脑海里纳闷:这个时候,他不该是自江陵府忙公事吗?
莫非事情忙完了?
直到萧誉近前,新月还在站在那儿,目光既不躲避,也不露出惊讶,就这么迎着,反倒看得萧誉先不由地笑了。
新月这才一怔,缓缓福了福身子,“妾身恭迎王爷——”
萧誉微微颔首,打量她道,“你风寒未好,小心受凉。站着作甚,回屋吧。”
丫头们退后,夫妇二人一同回了漪澜殿。
没有旁人的时候,萧誉弃了轮椅。
“王爷先别说妾身,还是担心下自己的身体吧,近日连翻忙碌,可别忘了你身体素来底子弱。”
萧誉微微蹙眉,这样的话听在他耳中总有些刺耳不适。
“本王身体底子弱吗?”
新月挑眉,反问,“妾身说错了吗?是谁常年抱药罐子的?”
“唔,有道理。”
萧誉折服的点头,表示无以反驳。
“可不知府上的事忙得如何?”新月问他。
萧誉微微一顿,目光看向新月,多了几分疼惜,“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已经没什么事了。”顿了下,他又道,“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新月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何事?”
他凝眸看向她的脸,不免爱怜,“傻丫头,这些天让你跟着担忧了。”说着伸手拨弄了下她的发鬓,温言道,“是李洛秋,她削发为尼了。”
新月愕然良久。
她确实好意求着萧誉赦免了李洛秋,毕竟最初她也是被人劫卖来的,希望她回家乡与家人团聚去。这个结果,新月没有想到。
她转头望向窗外,新雨过后的园路,湿漉漉的发亮,仿佛那李洛秋会从那园径中走来。
“也好。身处山清水秀,过着晨钟暮鼓的生活,也算了却烦恼。”
萧誉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便道,“这两日天气甚好,不如一同去踏春吧。”
新月显然意外的很,重新转头看过来,担心的问,“王府没什么事了?”
萧誉望着她,忽然走过来一步,那丫头的额头正好就只到他下颌处,他以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淡淡一句,“没了。”
新月捂住自己的额头,扬起下巴使劲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没事,不会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了吧?”
“难道你不想与本王一起出去放松?”
新月自是喜欢,但看他有些自负的样子,便不以为然道,“谁说我想了!”
萧誉凝眸含笑,看着那张神气的脸蛋,忽然他低下了头,亲了她的面颊一下,新月不料他会真的亲下来,这脸颊飞过一片绯红。
萧誉拢了她的肩头,目光看向烟雨的窗外,“这公务事日日都有,可有些美好怎能错过?譬如这江陵的春天。”
远山如黛,近处柳绿桃红,春风正好。
驱车一路来了山区。
新月掀开帘子,才记起之前来过这儿,萧誉带她来过,这儿离端木崖的药庐也不远。
山坡上已然桃红柳绿,姹紫嫣红。
“好美啊!”新月在车上,就禁不住感叹。
不等萧誉下车,她自己先下了车跑向那片杏花林。
“这儿的桃花开得真早。”
她凑前嗅着一支桃花。
“你确定识得桃花?”
身后某王不咸不淡的一句提醒。
新月回头,睨了萧誉一眼,“我在南国也见过桃花的。”
“唔。”
萧誉点了点头,跟在后面不再言语。
新月不再理睬他的阴阳怪气,小跑着跑入桃林。
萧誉定在原地,看着那丫头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越发的喜欢。
他最喜欢她的这种纯粹。
林中花香扑鼻,姹紫嫣红,引来蜜蜂前来,适才新月这么一阵跑,紫粉色的长裙掠过花枝,簌簌蹭掉了不少花朵。
新月打开丝帕,接住那些飘落的花瓣,心中一阵啧啧可惜。
又低首见落了一地的花瓣,又蹲身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在了帕子里。
待回头去看萧誉,却见他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似乎在看着她发呆。
新月直起腰来,招手道,“王爷,过来啊!”
因见萧誉依旧坐在那儿,新月有些嘟嘴不悦。
不远处的秦昭见状,主动上前推了主子王爷的轮椅过去。
新月迎过来,将收好的花瓣递给萧誉看,“闻闻——香不香?”
萧誉见白绢里包着粉红的花瓣,香气清新扑鼻,面上却表现得不以为然。
新月不死心,“萧誉,你听到没?”
萧誉眉心微蹙,仰头看向她,“适才,你喊我什么?”
新月“哦”的记起来,守着人家秦姑姑,自己却直呼了某王的大名了,似乎有些失礼。
可转念一想,就算他是王爷,可我也是公主啊。
于是她扁了扁嘴道,“那又如何?你平时喊本公主的名讳,新月就喊不得你的名字?”
“甚是。以后王妃可对本王直呼其名,萧誉甘之如饴。”
新月才不愿天天喊他萧誉呢,适才不过是情急才喊的,此时扁了扁嘴道,“我问这花香不香,王爷扯这些作甚?”
某王这才拈花嗅了嗅,又倏地吹了花瓣一边去,看得新月气噎,“你作甚要糟践了花瓣?”
“花瓣再香,能比得上我的王妃吗?”
这恩爱秀得——
守着秦昭姑姑,新月直觉得脸唰地羞红了。如此,反弄得秦昭不知如何是好,若然她立时退走,反而让王妃更觉得脸上不好,若然不走,王爷和王妃说这些肉麻情话,着实听得秦昭尴尬不已。
“王爷和王妃好生兴趣,要老奴说王妃没说错,这杏花着实香得很。”
新月差点以为听错了,“杏花……有这么香?”她讶然。
秦昭笑道,“是啊,杏花香气淳厚,这江陵酿造的杏花酒也是很出名的啊。”
新月的脑袋一僵,她想起萧誉前一会儿的话,“王妃你确定识得桃花?”
哗啦一下,新月的脸耷拉下来。
目光悄然打量向萧誉,见某王神清气爽,一脸优哉游哉的样子,分明在取笑自己。
新月尴尬得很,转身一声不吭的往杏花林走去。
秦昭不明所以,还在纳闷王妃这是怎么了,小心看向主子王爷,见王爷抬手示意,秦昭默然退下。
萧誉目光看向杏林里渐行渐远的倩影,唇角忽然一勾笑,只见轮椅往他身后渐渐退去。
萧誉走了下来,也朝着杏林走去。
前头的新月赌气般走着,身后是撞落了一地的杏花。
走着走着,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跟来,好奇回首,却见并无一人,只有地上的落花。
原来没人,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
继续走,还是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再回首,还是没有人。
新月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许是风声,或是自己的脚步。索性,她也不再走了,停了下来,蹲下身子。
见花瓣落了一地,于是捧起来抛向空中,复又觉得无趣,挑了一棵粗壮的杏树,使使劲,新月爬上那低矮的树杈,坐在上面,裙子裹着两条小腿悬空来回摆动着,很是惬意。
须臾,又倚靠着树干半躺着,顶上春阳晒了下来,晒得眼睛睁不开,新月便将手帕轻轻蒙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横躺在树干上,静静感受周围的花香,莫不令人陶醉。
有风拂来,簌簌的花瓣飘落到面上,这种感觉甚好,新月不禁自言自语道:“本公主简直成了杏花仙子喽。哎,可惜啊,那个大傻子偏要装模作样做什么轮椅……”
紧接着,又有许多的花瓣洒落到脸上,新月这才意识到不是自然的落花。
她猛地揭了面上的手帕,啐道:“谁啊?!”
欲要爬起来时,树干忽然左摇右晃起来。
“哎哎——”新月连连喊着,身体不稳,往下跌去。
倏地有个人影一跃而下,拢过她的腰身落地。
新月定睛一看竟是萧誉,这才啐道,“原来是你装神弄鬼!”
“本王还需要装神弄鬼吗?我好像记得,有人适才在说自己是什么花神?”
“我说的是仙子,又没说什么花神!”
萧誉拱手谦恭道,“仙子指正的是。晚生想问仙子,气消了没?”
新月终于破涕为笑,却又扁了扁嘴神气道,“那你先说,这是桃花,还是杏花?”
因将杏花错认成桃花,新月总觉得被萧誉给鄙视了,所以这会子想拿回点面子。
她这样问的时候,倒十足是个十五六岁置气的小丫头。
萧誉微微一怔,似乎关注点并不在问题上,而是目光停留在丫头那张神气的小脸上。
曾几何苏子墨问他,这丫头究竟哪里吸引了你?他也在心里自问过,好像除了模样俊些,他竟然找不出第二条理由。
纵然模样生得好,可天下的美人他见得多了,怎生就喜欢了她?
而此时此刻,他忽然非常确定,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若非要一个理由,那便是喜欢本身。
他萧誉喜欢的女子,自是她的一颦一笑都可以打动自己。
无论是她说话略带神气的下巴,还是一个微微扬起的嘴角,甚至一个斜睨不待见自己的眼风,都会让自己着迷,那是一种让他心悦的美好感觉。
或许在世俗的眼睛里,这样的女子既算不上温柔娴淑,也算不上知书达理,可再好的女子,怎比得上自己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