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王语气不善,萧铉有些犹豫,咳了咳道,“你二人互相推诿的戏,本太子不想再看了。江陵军新近交接,单单军中的事情就很多吧,这江陵府的事,不该你李将军管的就不管,江陵军是替朝廷戍边,不是在这江陵作威作福的。你既心有旁骛,不如就让先前的宋将军来做你的副将,负责这江陵军的整顿吧。”
萧铉目光看向萧誉,“十一叔,你看如何?”
这宋毅原本就是江陵军的主帅,李勋前来顶了他的帅位,因李勋忌惮宋毅,故而给他连降三级,如今李勋犯了错误,太子提拔了宋毅,实则就是为了安抚江陵王,也算是对李勋的惩罚。
萧誉自是明白太子有意保住李勋,“太子殿下所言即是。”
方同和被停职检讨自是一脸的不悦,此时面上还一副傲慢的态度,“殿下,这次臣慢了一步,栽在了江陵王的手里。这江陵府一定有内应!”
新月早已看不下去这方同和的态度,此时目光与萧誉交汇后,便走了出来,“方大人贼喊追贼,这江陵府有没有您的内应,您没数吗?”
方同和的脸顿然一白,“江陵王妃,您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本妃拿到了你们在江陵府安插的细作内应,否则本妃怎么知道你们为了替王元帧卖命,想方设法的陷害王府!”
“不过,本妃告诉你,不是几十个银子就能诬陷王府的!”
方同和急得脸变色,“本官听不懂您的话,什么几十个银子?!”
“大人听不懂本妃的话,那您一定听懂她的话。”
这时,李洛秋走了出来,先跪在太子和江陵王面前,然后娓娓道来,“民女李洛秋被掳为春心院娼婢,后承蒙王府搭救,王妃念我曾为官宦女子故而收为婢女,只可惜王妃那时并不知我洛秋其实仍是王元帧掌控的棋子,因为民女的妹妹在王元帧的掌控下。
为了妹妹的性命,我只得继续在江陵王府与王氏族人联系,甚至会得到王元帧的指示与王府内应一起做事,先是偷出王府的账册给了曲华歌,后来又按照王元帧指示,与方大人联络,每每由专人夹带入王府一些官银,民女就按照指示将那些银子沉入湖底,前前后后大约有三十块银元宝。“
“简直是胡说八道!本官连见都没见过你!”
“大人何必这么张皇,若说您与民女不熟还差不多,但若说没见过则是您胡说了。大人为了完成这桩栽赃陷害,特意接见了民女。在得到民女的确认下,您才放心准备来王府捉赃的行动,否则您怎么敢带兵前来,又如何直奔这中心湖?”
这时,新月接过话来,转向太子道,“殿下,可以将向方大人告所谓内幕的西山口贼下牢,严刑逼供,定会供述出方大人同王元帧及贼寇之间的阴谋,他们唱的是贼喊捉贼。”
太子萧铉显然吃了一惊,一则震惊这样的事实,二则对新月有些刮目相看。此时他目光看向方同和,只见方同和面色越发惨白,虽是初春其额头上冷汗涔涔,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案,“方同和,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设计诬陷江陵王府!来人将方同和押入大牢候审!”
“臣冤枉啊!殿下!”
在喊冤声中,方同和被左右的人给押解了下去,在场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这样的结局是许多官员始料不及的,无论是江陵府的本地官员,还是北面而来的朝廷官员。
大家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有些人是第一次审视江陵王的手段,今日这里的一切显然尽在江陵王的掌控中。
有些人虽然早已知悉他的手段,却又委实惊讶向来低调的江陵王为何忽然高调了一番,无论官员面前,还是太子面前,都会带来不小的冲击。
萧铉已经明白,向来身残文弱的十一叔绝非外在看上去的那么温和。
很不幸的是方同和自视过高,急于在李太尉面前邀功救回王元帧,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番无论方同和能否活命,他的官场生涯算是了断了。
再次看向新月这边,心中总难免有些怅然。是啊,她到底是十一叔的王妃,无论幸福与否,都只会是江陵王妃,自然是帮着萧誉的。
事情还未了结。
“报——”
有护卫而来,“禀王爷,高将军那边传来消息。”
萧誉眸色蓦地一亮,众人鲜少见江陵王的急色,不免好奇。
“快些说来。”萧誉的上身微微前倾,显然此事非同小可。
“是!按照罪妇曲华歌的供述,果然在那江陵大营后山的洞壁里发现了大量的银砖,现场还有不少尚未经过熔炼的官银,经比对恰是前年遭劫的失窃官银。”
“高将军初步断言,此洞正是那批官银的窝藏点,并将官银进行了就地的熔化,而据现场拷问洞门的守卫,正是王世充的人。”
“高将军已经封锁了后山及洞崖,特派属下前来禀报。”
众官员纷纷面面相觑,大约除了王世充的亲信,无人知晓这个藏有大量被劫官银的洞穴,震惊的不止是太子萧铉,还有江陵王府。
一场春雨过后,园子里的石阶湿漉漉的,空气却清新了许多。
新月有些风寒,裹着微厚的衣裳走出来,阿珠跟在一边。
“这场春雨之后,奴婢看园子里的花大约要开了。”阿珠笑道。
新月不语,目光看向那叶片上的水珠子,伸出指肚去触摸,微凉,抬首看向被春雨淋湿的石阶,绵长至远处的鸿宁殿,萧誉从江陵府回来都会住在那儿。
“不知东府那边事情忙得如何?”
新月淡淡的一句,近乎一声低叹。
“公主还担心什么,一切不都已经安妥了吗?您啊,还是先把风寒养好再说。”
是啊,自己本不该多操心的,萧誉也这么说。
牢狱的曲华歌最后疯了,因为知道那晚的三公子是假扮的,真的王元帧即将被问斩。
李洛秋见到了弥留之际的妹妹,甚至他的父亲也找到了。方同和丢了官帽,将被北上押审。至于曾经显赫一时的将军府,王世充及儿子们,算是罪有应得。
事情眼瞧着尘埃落定了,可不知为何新月的心中竟有些淡淡的难过,高兴不上来。她越来越觉得摸不清萧誉的人,他深不可测,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新月越发不敢笃定。是的,自己驾驭不了。
“公主,您还在愁什么?”阿珠终究是看出她的心情。
沉吟许久后,新月终于转过头来,皱着眉头,“阿珠,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未来吗?”
阿珠怔住。
公主怎会有如此的愁绪?可转念一想,这些日子来,连她一个小丫头都有些怕怕的,心理起了不安,公主作为主子自是知道的事情更多。
阿珠的心绪遮掩地快,倏地就捂着嘴笑了出来,玩笑道,“以阿珠看啊,公主的这种思绪大约是思春——”
旁边的婢女忍不住的小声笑了出来。
唯有新月的嘴巴张大成鸭蛋形,瞪眼气道,“死丫头,你少拿我打趣!我是正经和你说。”
“奴婢纵然打趣,也不是没道理的。这春暖花开,等忙过这段日子,太子爷回京了,王爷与公主的未来,自然是长相厮守,举案齐眉了。”
“啐!”新月忍不住啐了阿珠一口,“面皮真是厚,你可是未嫁的女儿啊,不过才与杜禹眉来眼去几日,倒比我懂得还多。”
阿珠的脸一红,扁嘴辩解道,“公主不让奴婢说奴婢便不说,阿珠去看看药好了没。”
说完羞得转身离去。身后不远处的青衣忍不住笑道,“阿珠姐姐,你甭去看药了,去看看杜护卫来了没。”
新月看见阿珠惹了一身臊羞走,反倒开心了不少,将适才的愁绪散了大半。
她嫁往北梁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一开始只希望以江陵王府做个暂时的落脚点,终究还是惦记着南晋,惦记着太子哥哥姬洲,却不曾想这江陵王自身的事情一波接一波,她也渐渐被牵涉进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的腿已经好了,却故意瞒骗着。新月不敢多想,他为什么要瞒着朝廷瞒着皇帝。
王世充及党羽确实罪大,然萧誉除掉他的另一层目的,显然是为了他江陵王府对江陵的控制。
新月早隐隐感觉到,萧誉并非外在看上去的霁月清风,从这一系列谋划看,他是有权力的欲望。
不,不是的。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萧誉做这些都为了自保。就像自己,胡太后置太子哥哥和自己于死地,自己岂能软弱认了?
新月这么劝慰自己,却依然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情。
新月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传来丫头青衣的声音。
“主子,好像是王爷来了。”
新月一个愣怔,这才反应过来。
循着青衣目光的方向,新月看见了不远处轮椅上的萧誉。
青衣等人已经俯下身子迎接,只留了新月一人,定定站在了原地,目光呆呆的迎着萧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