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誉凝眸看过来,沉眸里分明有些赞许的意味,“没想到你还挺能钻研的。”
新月有些沾沾沾自喜,但是面上咱还得保持谦虚,“嘻嘻,一般一般,若能对王爷的腿有帮助,新月愿意一直钻研下去。”
二人在这个话题上聊得投机。
到最后新月已经信心满满,甚至决定以后要帮助萧誉康复,并且愿意半路出家潜心学习医学。
不过,新月可不会白干,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萧誉的腿能再次站起来,以后他必定得感激自己这个王妃啊,到时候自己再向萧誉提要求,想来他不会拒绝。譬如借机重回南晋,帮她新月复仇,拿回太子哥哥的一切。
远处亭中,端木崖和另一布衣翩然的中年儒士,比肩并立,眺望着雪坡下的萧誉二人。
“夏鸿修,今日可见到那位南晋公主?”
“没有。”布衣儒士淡淡道。
“萧誉没带她去拜见你这位王师?”
“端木先生取笑了,我夏鸿修何德何能,焉能做得了江陵王的老师?”
“那是你不认,人家萧誉可是把你当成了老师,若非你这些年的点化,焉能有他今时的一切,且不说封邑娶妻风花雪月了。”
“这些都是他靠自己得来的。十一爷有鸿鹄之志,岂在封妻荫子?我相信他不会耽于儿女长情。”
端木崖闻听,呵呵笑起来,“看看,到底是他的导师,处处维护他,还不肯承认是他的老师?你啊,胸有乾坤,修身齐家,就是不能苟同你的迂腐,没有旁人的时候,大约你才会直呼其名吧?”
确实如此,他们之间外人面前不过是王爷和谋士关系,只有私下二人才恢复到师徒关系。这一切都是符合夏鸿修的准则,在他眼里君臣也好,王臣也好,都要身份彼此明晰,他恪守伦理守则,除此之外,他的确算得上当世隐匿大儒,学识渊博,颇有论见,然而外人并不了解真实的夏鸿修。
此番他不肯见南晋公主,很让端木崖意外。
老远雪地里奔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翻身下马。
“王爷——”
旁边的杜禹早已赶在王爷之前接了传信人的口信。
“王爷,是西临的书函。”
印象中,西临也就是临州郡,近日来函频繁。
并非是临州郡守来函,而是临州驻军将军宋毅的书函。
萧誉微蹙了眉头,读完了眉色有些凝重。
新月见状连忙问,“王爷可是有事?”
萧誉看向她,面色还是惯常的温和,“东府那里有些事要处理,看来我得回去了。”
“王爷有公事尽管忙去吧,妾身在这儿还想玩了两日。”
这时,萧誉看向杜禹,“通知齐铭前来,后日你护送王妃回城,务必保证安全。”
不多时萧誉就匆忙上了车。
新月看着萧誉乘坐了车驾离开,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
回首看向那一片姹紫嫣红的梅林,心中忽然生出些落寞,顿觉得没了兴趣。
新月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积雪,忽然对杜禹道,“我累了,不如就此回去吧。”
杜禹快马加鞭,希望遇上早些追上王爷。
却不料王妃却阻拦道,“不要去追王爷了。他那般忙,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积雪的山路不好走,但是杜禹策马向来快,此时他前头给马车开道。
“吁——”
骏马长啸,杜禹紧急的勒停了马。
已经有护卫啐骂,“哪里来的叫花子,不看路的吗?!”
“救救我的孩子吧!”有妇人拦路哀求的声音。
新月忙得掀帘去看,见路上有个妇人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是乞讨人,此时拢着地上躺着的七八岁男孩在那哭,旁边的男孩也就十二三岁,亦是一声不吭的跪地叩首。
他们是在求人。
新月心中一阵唏嘘,这是可怜的母子三人。
“杜禹,救救他们吧。”
杜禹掉了马头过来,低声道,“王妃切莫心慈,这傍晚时分在冰天雪地里拦路,极可能有诈。”
“可万一他们真是落难的人呢?听他们口音,好像是外乡人。”
新月想到因为两国边界也有战乱发生,难免会有一些边境流民。
“如若是惯常乞丐,他们为财为食懂得躲避马蹄,而这三人却故意往死路上撞,属下觉得里面定有蹊跷。”
新月再次掀帘看了那几人,觉得不像杜禹说的那般,“或许他们有什么难处啊。”
“属下这就给他们些银子,打发他们走。”
妇人得了干粮和银子,一边磕头一边说:“恩人既然给了我们钱物,就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快要死了,请您救救他啊!”
新月闻言,已经掀帘下了车,“快些将那个孩子抱到我的马车里,暖一暖!”
“王妃!”杜禹简直不能相信,登时喊了一句王妃,新月看了眼地上的夫人,反应倒是极快,“不准直呼我的闺名,直接喊我王姑娘就可以了。”
杜禹目瞪口呆,他自知在陌生人面前暴露王妃的身份的确不该,故而只得默认。
“那王……王姑娘您在哪儿?”
“我也在马车上啊,正好可以照顾那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怎么行?!”
杜禹不答应,这王妃身份高贵,怎能与一个七八岁的流民乞丐同乘一车?!
新月冷哼一声,“那本姑娘就骑马!”
新月穿着狐裘,外面罩了一大件的棉斗篷,罩上斗篷帽,走向杜禹跟前,“你下来!”
杜禹有些懵,还真是下了马。
新月拍了拍马背,又看了看杜禹的身高,点头道:“的确人高马大啊!”
脚蹬子这么高啊!
她出嫁前偶尔会骑马出去,但是毕竟好久没骑了,而且那马着实没这么高。
“扶我上马!”
杜禹被王妃的这一举动弄懵,在他的印象中,南朝公主出身的王妃天生柔弱,别说骑马了,就是连马鬃都不敢摸的美人。
“您竟然会骑马?”
“看好了!”
杜禹稍稍一托她的靴,新月的动作还没生疏,在杜禹的惊讶中,她一跃就上了马。
这上了马还真是不等于就能驾轻就熟。
新月上来了,才知道强出头的害处,这马高大,她还真有些惧怕,但是已经是箭在弦上,她含泪也得坚持下去。
新月攥紧了马辔,却到底不敢策马,本是好好的策马赶路,变成了骑马遛马。
好在时间还早,回城时间充裕,杜禹便也陪着王妃一起慢下节奏。
话说萧誉急急回来,是因为接到关于临州的一些线报,有关于年末的军银。
直直忙到了黑天,听闻新月也从荆术山的梅林苑回来,想到新月因自己不辞离别而心伤,便特意让人前去通知王妃,言说王爷回不去的理由。
萧誉处理完些棘手的事情,然后第二日临州郡的宋毅将军才前来。
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末将宋毅参见江陵王。”
那宋毅年近四十,一身玳瑁色锦袍,没着铠甲官服,看上去倒像个普通的文士,“王爷近来身体可好些?”
“已经好多了,将军快些请起。”
萧誉手上拿着一杯茶,面上淡然如初。
话说这个宋毅乃是临州郡驻守将军,隶属于江陵地区大将军王世充的手下,与江陵王有过几面之缘。
“宋兄,可是为了年终军银的事?”
上回包括临州郡等三个地区都有提报要军银的事,这是他这个江陵王眼下最棘手的心头事。
江陵三郡自古山多地少,经济并非富足,这些年他励精图治有所起色,然则朝廷的这一支江陵驻军每年就要拿走江陵近三分之一的赋税钱银,而且逐年上升,今年前半年江陵发生洪涝,拿出许多钱粮救济,自是不比往年,然则,大将军王世充却一再催促。
萧誉确实奈何不了他,这王世充乃是陛下钦点的将军,驻守江陵保家卫国,守护梁晋边界,朝廷认为江陵出钱养军队本就是天经地义。
这是皇帝的逻辑。然对萧誉来说,自己劳民伤财养了一只不听命于己的军队,简直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了。
“不瞒王爷,此次来有两件事,一则,奉大将军之令前来催要军银。”
萧誉知道,这是大将军王世充每年都有的一出,若是江陵王不答应,便动员他的部将前来催要军银,如若不行他甚至还会亲笔书信京城,只差说出要将江陵三郡的盐铁收归他麾下,抵消他的军银。
宋毅把大将军的催银子书呈了上来。
萧誉一看,太阳穴的部位突突的跳。
这个王世充还真是得寸进尺,今年的军银非但不因灾年减少,还列举了一系列的借口让江陵王府增加,这一比例已经占到了当年赋税的一半以上。
王世充借口要改进升级武器装备,要求江陵各郡县再出万两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誉噌地将那催俸书扔了一边去。
“这江陵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江陵王府更不是他王世充的银库!他身为镇疆大将,平素作威作福,本王以和为贵,入京都没参他一本,他居然以为本王是好讹的?好啊,他不是要银子吗,那就让你们大将军亲自这儿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