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还有何事?”
“妾身睡不着,想让夫君陪一陪。”
萧誉眸色微微一凝,目光投在新月的脸上有些讶异,素日她鲜少这样要求自己,纵然他不舍,今夜却不得不离开。
“月儿,萧誉今夜无法留下,明日吧。”
“什么事这般重要,王爷都不肯留下陪新月?”
“实不瞒你,我急急而回,太子并不知,故而明日一早前我要赶回去。”
新月见萧誉在自己面前如此真诚坦露,不由地笑了,“萧誉,你还真是实诚。妾身难不成还会强留下你不成?”
“妾身只是有几件要紧事要和王爷商量。”
闻言,萧誉坐了过来,“王妃且说。”
新月温柔的往他怀中靠了靠,“先前王爷让妾身主管这江陵王府的革新之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如何?”
新月从萧誉的怀中起来,正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周辅的新计划出来了,妾身发现东府开销今年仍旧庞大,便想着将东府的开销,从王府用度中扣除,不再由王府承担。”
萧誉眉头微蹙,继续听着新月的话。
“东王府的开销大半在府卫军和官署机构,并非王府开销。妾身以为,应该将东王府的开销用度算到江陵官署的开销里,而西王府的开销用度则属于王府的用度。”
“虽说两府皆是由江陵府库的税银支出,然则意义却大不同。西王府的才算王府支出,东府开销则不应该为王府的支出。”
萧誉听新月绕来绕去,抓住问题的重点,“王妃想要降低王府的用度,准备将东王府的排除在外。”
“是啊。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王府花销如此巨大呢?妾身觉得这东王府只是挂了王府的名义,实则乃是官署。”
萧誉凝眸不语,原来这就是新月的出发点。
说实话,他之前并未虑到这一层。
一直以来江陵三郡官署办公多都在东王府,并未另辟新地。
“妾身已经着人重新制作匾额。”
萧誉蹙眉,他的王妃这是要摘了王府的旧匾额,“月儿这是先斩后奏?”
新月讪笑,“也不是,妾身这是和王爷商量啊。王爷您一定会同意吧?”
“呵,我看不必经我同意了。王妃既然做了匾额,接下来应该就是着人替换。若本王今晚不回,明日回来说不定都不认识自家的府门了!你还真是本王的好王妃!”
语气不阴不晴,似有不悦,新月忙起身行礼道,“王爷莫要生气,妾身知错了,不该自行决断……可是,新月有不得已的理由——”
新月低着头,垂下眼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萧誉扶了她起来,“傻丫头,我怎会怪你。本王只是觉得王妃果断能干,让我吃惊得很。”
之前无论想精简下人、调整内部,还是厉行节约,在萧誉看来,不过是小打小闹,便由着自己的小王妃折腾去吧,毕竟这西王府只有他的嫡妃一人,并无旁的拈酸吃醋的。相对于旁人的府邸,他萧誉的后府还真是空旷许多。
然,这裁撤东王府的打算,实乃出乎他的意料。这王妃的胆量可谓不小,却帮了他大忙。
“此番朝廷派下钦差前来,太子亦随南下监察,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江陵王府,只巴不得寻出些错处来。若他们随意安插一个王府铺张浪费的罪名,我们江陵王府岂不是冤枉?”
新月讶异的看着他,“原来王爷清楚太子前来的目的。”
萧誉看着新月的样子,微微一笑,“傻丫头,你是在为我担心?”
新月想起林君保的那番话,终究觉得没有告诉萧誉的必要,只提醒道,“太子人正直,不会偏私,但是旁人未必,王爷万要小心谨慎。”
萧誉点头,“我会小心的,你且放心的让周辅他们忙吧,至于政务之事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新月略放了心,“王爷今夜还要离去?”
“我陪你安睡之后,再行离去。”
新月立时躺了下来,“王爷回去吧,我睡着了。”说着闭了眼睛。
萧誉笑而不语,只陪坐着一会儿,见她始终在假装入睡,心中清楚,若自己在这儿这丫头只怕一直无法入睡,便也起身离去。
萧誉连夜吩咐了齐铭等人,张昭、宋毅等人,商议应对之事。他们预测,太子前来,说明朝廷派来的官员很可能已经到了,也许就在明后两日。
萧誉还特意留下宋毅、李达等将军,“王世充之案虽大,但案情清晰,证据确凿,问题不大。但朝廷定会派人来接管江陵驻军,恐怕复蹈前辙。”
“王爷放心,如今这江陵军在末将等人手中,绝不会相让出去,就算再有将军前来,也一定将他架空,形同虚设。”
萧誉摇首,有疑惑,“你等有几成把握?”
“回王爷,七成。”
这宋毅从前就在王世充手下为将,对江陵诸军颇为熟悉,对军队的掌控力不容小觑。
“若新任的大将军将你革职调任,你当如何?”萧誉问。
这不是不可能。新官上任三把火,为收回军权,很可能将军中有些威望的老将除掉。
“如若调任,必会让军中上下齐声抗议,就算吾等被调任,也是离任不离职,诸军亦不为他所用,他也奈何不得。”
萧誉眉头微蹙,这个宋毅果然亦有准备,“新任将军李勋来头不小,乃是李皇后的族人,此人骁勇善战,曾在北疆驻守的一员大将。”
“管他是姓李还是姓王,当年王爷您乃先帝分封之王,来了这江陵,三年韬光,五年不曾与王世充交锋,他若识时务,自当敛锋芒,如若不然必和王世充一样的下场。”
旁边的李达叱道,“宋将军你这话在影射王爷吗?!”
宋毅这才虑到,慌忙跪地道,“宋毅绝无冒犯之意,还请王爷明鉴!”
萧誉面色平静的听着,这宋毅自从统领了这江陵诸军,口气大得很,此人有勇有谋,然草莽出身,言语失状也有之。
“宋将军起来吧。本王知道你一片忠心,并无冒犯。”又对李达道,“你二人皆江陵诸军的希望,要同心协力渡过难关。”
说到这儿,萧誉的心口猛然一聚,疼痛难忍。
“王爷?!”
外面的齐铭闻言,便对下人道,“寻端木先生而来!”
萧誉强撑着摆手,“不必了。推我去卧房。”
端木先生并未在王府住着,他今夜还要赶回去,等不及端木前来。
去了卧房,萧誉拿了匣中的药丸服下,才渐渐心口稳了许多。
准备稍作休息后,萧誉再启程出城。
门口传来小杜的说话声,“何人前来?”
“大胆!是王妃前来。”
“原来是王妃,天黑小的没瞧清楚。”小杜焦急道。
屋里的齐铭听见了,看向萧誉,“王爷,是王妃来了。”
萧誉此时也非常讶异,他之前告诉过新月要赶回雪林,就算新月没睡着,又怎会知道他在东府?
“王爷,我去瞧瞧。”齐铭道。
萧誉点头,齐铭出去。
迎面,正巧迎见王妃。
“见过王妃。”
新月由阿珠等下人陪着,见是齐铭便道,“本妃来见王爷,你通报一声吧。”
“王妃见王爷,哪里用得着属下通报,只是,王爷不在府里,王妃应该清楚。”
“是吗?那我就不见王爷了。”
新月说罢,直接往里面进入,“王妃您这是——”齐铭跟在一边。
“本公主不见王爷,只是想进这房间里头一转,看谁敢拦?!”
齐铭不敢阻拦王妃,只能阻拦了王妃身边的婢女进入。
新月径直闯了进来,见萧誉此时坐在轮椅上,面色煞白,气息微弱,她不由地一愣。
“月儿?”萧誉有些气息不稳。
“王爷怎么了?”新月赶紧过去,见萧誉烛光下面色蜡黄、苍白无力的样子,想起之前在竹舍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萧誉,当时她认为他是装的,如今再看这眼前的情形,显然不是装的,他病了。
新月急切问,“萧誉,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誉惨淡一笑,“老毛病,王妃不必害怕。”
新月摇首,“你别瞒我了,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她记起萧誉曾经吐血的事情,心中不免难过起来,萧誉举目看去,见烛光下,小丫头的眸中已经隐隐泛着泪光。
“傻丫头,我已服药,须臾就会好的。”
“真的?”新月仍是担心。
“月儿怎么忘了,今夜我还要回雪林。”
新月恍然记起这回事,萧誉是瞒着萧铉趁夜赶回,“王爷这个样子还怎么赶路啊?你别去了!”
“若明日太子未见到本王,该如何解释?”
太子醉酒,皇叔却一人回城,实在是说不过去。
新月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就说王爷饮酒,身体突发不适,我陪着您回城了,想来萧铉说不出什么。”
萧誉正沉眸不语,门口走进来的齐铭忽然道,“王妃此由甚好。王爷的身体确实不适合再奔波了,属下愿替王爷回一趟雪林,太子即便见不到王爷您,属下前往细说,他应该可以谅解。”
久而不说话的萧誉,这才道,“齐铭,你即可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