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认为此事就是个意外而已,明眼人都瞧见是那秦王太嚣张,目无尊卑长幼,实在招人厌恶。若非他冒然把一头怪兽送进来,怎会造成形势失控的后果?自然就该他负起责任来。
可今时听萧誉所言,里面却大有猫腻。
若萧誉所言为真,事情的真相更加可怕。
这颠药没听说过,但是颠笑散新月倒是在一本奇书里记载过,有人服用之后,大笑不停,笑到面部抽筋,行为失控的乱砍,犹如疯癫,中毒者最后筋疲力尽,瘫软而亡。这颠药,想来也会致使人或动物癫狂。
这样可怕的毒,中原极其少见,一般人很难得到。
“这么说不会深究下来,只主谋是——”
苏子墨的话咽了下去,没说出来。但是新月知道他们的意思,皇帝才是主谋。
那夜的毒果真的是皇帝所为吗?他为何要那么做?除掉秦王?秦王的确嚣张,可皇帝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啊,他当时不是还为秦王晚到开脱吗?
而且当时那么多人在,他作为国君,不会视人命如草芥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
新月心里一直不敢相信。
门这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新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苏子墨。
“公主站在外面,不如进屋里听。”
苏子墨拿着扇子,回头看向萧誉呵呵一笑,“萧誉,若非亲眼见到,子墨都不敢相信,这江陵王府原来如此散漫自由。”
若非萧誉纵容,只怕他的王妃不会这么来去自如,萧誉的暗卫这么多,只凭一个杜禹,也不会让外人走近这里听了谈话。
新月也觉得自己这么偷听,到底有些不妥,便尴尬笑道,“王爷,妾身刚来,什么也没听见,既然王爷正忙,那我改日再来——”
“不忙,本王正好要送苏公子离开。”
萧誉已经驱车迎了过来。
苏子墨登时瞠目结舌,“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此时说也不迟。”萧誉一面说着,一面向外喊人,“杜禹!”
那杜禹仿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属下在!”
新月猛地回身,看见了活生生的杜禹,惊了一跳。
“替我送送苏公子。”
“是,王爷!”
如此那苏子墨就被萧誉给赶出来了。
门口,苏子墨拂袖啐道,“重色轻友!”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连那房顶上的杜禹也被支走送人了。
新月踱步四下一看,先嗅到了药香,便问,“王爷又吃药了。”
“端木先生新配的药丸很好吃,改日王妃也可以尝尝,补气益中。”
新月信以为真,便问,“这药好人也能随便吃吗?”
“莫非王妃觉得本王是坏人?”
新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萧誉还真是有趣。
目光看及他的手腕,新包扎好了。
“王爷的伤好了吗?”
萧誉点头,遮了遮袖子,“不打紧了。”
“听说是王爷一剑杀死了福獣,怎么还让它给伤了?”
萧誉平静的目光变得深沉,“王妃外头还听到了什么?”
语气已然冷下来,新月一怔,犹豫了下道,“妾身确实适才听见了些,不过王爷放心,我姬新月绝不会透漏半点!”
她指天发誓一番后,忽然又低声问萧誉,“王爷,真有人下毒吗?”
“您说的那些可是真的?王爷的根据又是什么?”
萧誉的脸蓦地一灰。
这小王妃的胆子不小,竟不避锋芒,一连发问。于他,并不希望他的王妃为北梁的朝局操心。
“王妃可听说过,好奇会害人?”
“听说过啊。”
新月不以为然的扁了扁嘴,然后大大方地与萧誉邻桌对坐,挑眉一笑,“不过,我想王爷不会舍得害你的王妃吧?”
萧誉脸上的阴沉终于一扫而光,他对这小王妃还真是没办法。
“好。”他看着她,“如你所言,这是本王自己的判断,虽然未必就是真相全部,但至少是部分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不是秦王,是别人故意放出福獣?目的又是谁?”新月挠了挠头,心里有些乱糟糟,“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意外,最多是那秦王故意搅局,破坏寿宴,最后的事情发展成他控制之外。其实有时候的事情没那么复杂,会不会是王爷想多了?”
萧誉的脸暗沉如水,他的王妃只差说他是阴谋论了。
他幽寒的目光投在她略显稚嫩的脸上,终究,他生不了气。
“老七的确嚣张,想来这一次受到了大教训,朝廷律法不会轻易放过他。你想,纵然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当众使诈,上有太后、皇帝,下有皇亲贵胄,与他对立的李氏家族,他不敢轻易冒险。”
“可他不还是把野兽给运来了?”
“那你想过没,当初他是否擅自行动了?”
新月想了想,“好像没。”
当时李太尉认为秦王故弄玄虚,故意激将秦王,后来皇帝亲自开口,算是允诺了。
“如此说来,倒的确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场事先好的安排,只是新月觉得这兽本来就是畜生,没有人性,未必就是毒药所致的癫狂,反正我是看不出来它有没有中毒。”
“你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奇怪,但世间还有一些有脑子的人,且爱读书。”
新月忍不住拿眼瞪他,心里只想说一个字,呸!
“那福獣很明显先后中了安神药和癫狂散。”
新月忍不住讥笑,“看不出王爷还识得药理?”
萧誉并不在意,呷了口茶,“久病成医,恰识得这一类的药。”
见她还是一脸的茫然无知,他才提醒的问她。
“可还记得,猛兽从安静状态到忽然咆哮,是在什么时候?到它破坏了铁笼冲出来,又是什么时候?最后猛兽陡然癫狂,又是什么时候?”
新月思索了一下,猛兽最后癫狂的样子她不得见,不过在她离开大殿之前,她是见识过那猛兽的可怕。
仔细回想了下,好似猛兽咆哮时,都是错开皇帝的。
皇帝和太后前来看福獣时,福獣很安静,等到底下的人过去看时,才发生安静的福獣忽然咆哮的状况。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王爷让宫婢送给新月一杯葡萄酒,莫非王爷不是邀我对饮,而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新月不可置信的看向萧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轮椅上的他能未卜先知。
“王爷如何得知会有危险?”
“那福獣一运上来,本王就仔细观察,发现那困兽有些异样。且我熟识一些药理,看出它中了安神一类的药,虽不敢断定福獣会突然发作,但人心难测,恐生万一,我萧誉不想让自己的王妃涉险,仅此而已。”
原来那时的他就救了自己。
思及后来他又从福獣的爪下救了自己,新月心里很感动,但是身为公主,这面子上还得保持不妥协,“王爷做这些事呢,本公主一直都记挂在心里。您放心,我新月是恩怨分明的人,以后一定会报答王爷的。”
某王淡淡一笑,桃花眼闪着戏谑的光采,“本王不放心。不知王妃,要如何报答?”
新月眼睛一眨,懵住,这客套话也追着问?
话说这催着还债显得你很不大气,知道吗?毕竟这是救命之恩,又哪里就能随随便便还的?
于是新月扬了扬脖子,有些生气道,“王爷放心便是,大不了,本公主一命还一命,还给你便是!”
萧誉勾唇一笑,不说话,只闲闲端起一杯养生茶品了起来。
两个月前的画面清晰如在眼前。
浮云山中,他返回时恰是遇见了逃走的小丫头,那时也是一副不肯认帐的样子:“就算阁下是本、本姑娘的救命恩人,也没道理管这么多!我有事一定要离开的,至于公子的恩情,我新月日后一定会还清的!”
月儿啊,月儿,本王倒看你如何还?
可自己终究要她还什么,他的心绪自始理不清。
听闻新月居然说拿命来还的赌气话,他心里既觉得孩子气可爱,又不免对她失望。一个想着要为亲人和自己复仇的丫头,怎可凭着赌气活在这个世上?
“本王愚昧,不知这性命如何还?”
萧誉凝眸看向她,语气不疾不徐,“当真本来一人可以活一百,你舍了一命,他便活至二百?又譬如眼下本王双腿残疾,王妃就算舍弃了自己的腿,就能否换得本王的双腿复原?”
新月蓦地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腿。
有些后怕自己乱说话,以腿换腿的事可不是弄着玩的。
“如不能,何以拿性命相报?”
新月低着脑袋不说话,仔细想想,萧誉说的话有道理。自己有时候说些气话,虽是嘴上赚了,可于事情并无补。
目光投在他那流光溢彩的银丝缎袍上,那一双腿被掩盖在其下,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王爷,您的腿……怎么回事?”
这么久以来,新月第一回提及,仍旧是不大敢提,毕竟是人家的伤疤。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撩了一下袍子,将下袍的褶皱理平,一丝不苟,“十三年前,被贼人挖去了膝盖骨,挑断了脚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