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铉起身准备离开,方同和道,“殿下,那曲华歌如今还关在府牢里头,是不是要提审?”
“我看不必了。如今她也没什么大价值了,姑且晾在牢里,待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来考虑。”
新月守了一夜此时刚走出来,秦昭过来时劝道,“王妃歇着吧,这儿有老奴。”
新月点了点头,并示意了秦昭小点声。这会儿萧誉还在内榻上睡着。
青衣走来,“王妃,王爷可是醒了?端木老先生让奴婢备的生元粥快熬好了。”
新月见青衣的模样,“有劳你了,青衣。想来天色未明你就起来熬制了。”
“王妃说哪里话,这是青衣应该做的,倒是王妃,您这两日都没休息好。”
青衣这一提醒,新月方才记起自己这两日都是衣不解带,顿觉得筋疲力尽,便道,“那生元粥,顺便给我也盛上一碗即可。”
青衣笑道,“哎,奴婢熬制了不少了。”
这时候,阿发来报,“公主,有人前来看望王爷,说是王爷的侄子。”
哪里来的侄子?
新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先帝有那么多儿子,萧誉的侄子应该也是不少,但她委实并不认识几个。
于是道,“领他先在厅里等一等,我即刻就到。”
新月入了内阁,整理了发鬓换下衣裳,这才走出来。
远远瞧着,那来客并未入厅,而是就在门外等候。
新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新月——”
客人见到她,高兴的叫住了她。
新月恍然认了出来,“太子殿下?”
此时春雪虽停,萧铉肩头仍旧落了不少雪,新月忙得行礼,“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外面天冷,殿下还是先入内吧。”
萧铉的笑意一下子敛了。
恍然意识到这儿有下人,还有婢女,的确称呼她闺名不妥。
“婶娘不必这么多礼,不知皇叔今日如何?”
一声婶娘,听得新月头皮也不由得发麻,却也知道合情合理。
之前她没怎么发现,今日才发现萧铉比先前祈京魁梧了些,此时他负手而立,倒颇符合一个太子的样子。
新月回道,“劳殿下惦念,王爷好了些,只是精神不济,这会儿还睡着。”
萧铉注意到新月的眼眸有些红肿,想来哭过,又看向门口,那是萧誉的休养处。
“能否带我前去一看?”
内殿之中,萧铉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气,清晨时的婢女们此时都有些精力不足,想来是熬夜累得。
隔着纱帐,萧铉看见萧誉在里头睡着。
近前侍奉的秦昭等人见了王妃与太子前来,忙得跪下,新月不语,只让她们一直跪着。
萧铉微微撩了一角帐子,见皇叔面色苍白平躺着,面相看着比平素显得老些,目光再回到新月那张年少俏丽的脸上,心头竟有一些遗憾。
因怕吵着病人,萧铉什么也没说,踱步走了出来。
新月则留在后首,低声嘱咐了秦昭等人,方才跟了出来。
厅内,萧铉示意跟来的下人,“这是上好的雪参、冬虫夏草等药品,对皇叔的病体有益。”
新月刚要推辞不受,只听萧铉道,“此乃父皇嘱咐我一定带给皇叔的。”
新月一怔,便只得谢圣上隆恩,收了药品。
之后,萧铉又问了谁是萧誉的大夫,端木崖早已侯在外面,等候太子的垂询。
于此便叫了端木崖进来回话。
“回太子殿下,王爷的病情反复已久,若要根治并不容易。现下草民只希望尽可能减少病发的次数,在此基础上配合药物保住王爷的心脉。”
萧铉知道萧誉的心疾多年了,便又问,“那他的肺病,可是肺痨?”
端木崖道,“以老朽看来,已是了。”
萧铉不由地一紧,这肺痨之险,世人皆知。虽是慢症,却会迁延数年不愈,病人最后会被熬得元气虚弱,油尽灯枯,可怕的是此病也易传染体弱者。
萧铉不由地担心的看向新月,见她这两日气色并不好,刚要提醒新月保重身体,只听端木崖继续道,“不过,这肺病乃是初期,尚有治愈可能。”
萧铉鲜少听说这肺痨能治,闻听得能治,自是高兴,“我听闻端木先生乃是神医谷之人,如此多劳先生费心皇叔的病了,但凡先生需要的药材,本殿下一定倾力相助。”
端木崖领命后离开,萧铉又看向新月,见她眼圈发黑便道,“这两日公主操劳了不少。”
他终究唤她婶娘很不自在。
新月面无什么表情,“只要王爷的身体早些好,再操劳也是值得。”
“先前皇叔的身体可有这么严重?”
“时好时坏,只是近来加重了些。”
如此萧铉惭愧,“想来是我等前来,让皇叔劳累了。”
新月没有否认,只叹道,“怨不得旁人,是他自己不爱惜自己,明知身体不济,却还不注意休息。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如何没用?皇叔身边的官员个个能干,交予他们便是。平素你得多加劝诫。”
新月不说话,也不想告诉萧铉,平时她与萧誉并不住在一起,东西两府,相见都难。
沉默了会儿,新月终于道,“多谢殿下前来看望,等会儿他醒了,我会和王爷转告殿下的关心。”
萧铉嘴角一勾,“不必了,今日我一定要等到皇叔醒来再走。”
新月表情一愣,心里有些不悦。
这萧铉怎么这样,岂不闻客不走主不宁的道理?本公主自己的肚子还饿着呢?
萧铉似乎猜出新月的心思,“若是婶婶不介意,可否给萧铉安排下早膳?”
新月再次瞪大了眼睛,从没听说主动要饭的客人。
“婶婶可是舍得?”萧铉反问。
新月正发呆,被这么一问忙得回过神来,“啊,那个,没问题!”一面安排了下人为殿下准备早膳。
萧铉直接叫住了王府的下人,“不必过于麻烦,本殿下向来早膳简单,就与你们王妃吃一样的便可。”
下人领命而去。
萧铉看新月的表情有些个不欢迎,却也并不在意。
“趁这个机会,婶婶可否陪侄儿走一走?皇叔的园子,我还没逛过。”
新月蹙眉,有些疑惑。
哪有人来探望病情,要逛园子的?
萧铉侧首看向窗外的园子,才低声道,“有些事在这儿不方便讲。”
今早刚飘过春雪,这会儿寒气重些,萧铉侧目看了眼新月,她加了件白貂绒领的披风,整个小圆脸被寒气冻得略红,便决定长话短说。
“新月,你应该多少知道我此番来江陵的目的。”
新月不语,静听着萧铉要说什么。
“这也是我的初次南下,父皇对我有所期许。然初来乍到,除了皇叔和你,我并无旁人可以了解。不知公主可否帮忙?”
新月自然知晓,太子同着钦差一行,是想查证王世充一案可是公正严明的,顺带让那李勋接管王世充的旧职。
她有些不知如何说,“新月能帮你什么啊?我是江陵王妃,我说的话你们能信吗?”
“萧铉若是不信公主,就不会有此一问。”
“可是,此事关系到江陵王府,出于公正,我与你皇叔不该是避嫌吗?”
“如何避嫌,又如何公正?此次南下所派钦差皆出自太尉府嫡系官员,人非圣贤,怎可能完全做到公允?”
新月一怔,她没想到,太子竟坦然承认了。
原来,南下来的这帮钦差官员,是李太尉的人。
她心里对萧铉有些赞许,太子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好多了。
“既然太子殿下都知道,那还让新月如何说?”
萧铉看向新月,“我虽知晓,却不表示身为太子的我可以容忍徇私舞弊。父皇此番派我南下,就是看我监审此案的能力,我一定会不偏不倚,公正严明。”
“那好,前日曲华歌的事殿下可提前知晓?”
新月忽然问出了口,萧铉不由地一愣。
沉吟须臾,萧铉只得道,“我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
“果然你还是承认了。嗯,也不错,至少殿下比那些狡猾虚伪的钦差好多了!”
萧铉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许久之后,“新月,在你面前,要么我不说,说了一定是实话。因为,我不想骗你。”
一句一顿,如此郑重的回答,让新月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尤其这话从太子的口中出来,新月更觉得沉重。
虽然相识时间并不很久,然则她知道萧铉并非那种城府颇深的人,他不善于承诺。这一点,他比萧誉都强。
这份深沉让新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表现得更洒脱一些,便半玩笑道,“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想从本公主这里了解什么。说吧,殿下想问什么?”
“王世充是怎么死的?”
新月一怔,这么直接?
“他被刑七所杀。”
“听闻你也参加了宴席。依你看,王世充与刑七可否相识?”
新月眉头一蹙,呵,你这是办案?那好,我就来点硬料。
“他们显然相识的。王世充曾经雇佣刺客前来王府刺探情况,想拿走春心院的案证,而且潜入王府的那晚我就在东府,那藏有春心院案证的盒子就藏在我那儿,故而那伙刺客来过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