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此时萧誉身体不适,服用了端木崖的药,心疾之痛稍稍轻些,并非在议事,而是在针灸。
“把针起了。”王爷吩咐。
这针不过才半个时辰。
徐大夫知道自己医术不精,于是只得照办,然后领命离去。
萧誉将背上的衣裳拢了拢,杜禹瞧见王爷后背因针灸扎得针眼,心中自知失职。那日王爷在温泉涵洞疗养时,遭遇刺客,自己就在外面。
“王爷,我们就这么离去,不调查此事了吗?”
“刺客乃是红衣阁杀手,她要刺杀的人不是我萧誉,而是长岑公子。只是她临死之前,认出了我的真面目,故而必死无疑。”
杜禹自知王爷在江湖上有另一个身份,公子长岑,除了他们几个,并无人知晓王爷的这一身份。上一回王爷去南晋,就用的这一身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杜禹问。
“回杜护卫,王妃一直在易思阁前,不知是否在等王爷。”
杜禹回头,见萧誉已经急着下榻。
杜禹赶紧上前扶了扶,“新扎了针,王爷不如先休息一下,容属下与王妃说一说。”
萧誉摆手,“无妨。你去看看齐铭今日的出行安排得如何,然后让小杜进来。”
小杜正在屋檐下练习蹲马步,忽见杜禹推门出来,忙得收了马步身体收得板板正正,“侄儿见过小叔叔。”
杜禹沉脸道,“说过了,不要叫小叔叔。”
杜纶只比杜禹小七岁,话说杜纶还挺佩服这个小叔,伸手敏捷,武艺高强。
“可你就是我叔啊。”
杜禹无奈,只认真说了正事,“王爷的身子近来弱些,你可要好生侍奉。”
“放心,侄儿对小叔,都不如对王爷上心呢!”小杜一脸笑意。
这话听上去总有些哪里不舒服,杜禹脸一沉,“快进去吧!”
话说新月在那园子等了好久,依旧没等到易思阁的门开。
新月叹了口气,很是无聊。
园中,轮椅上的萧誉已瞧见光秃秃的树下有一人影,却并未上前。
当他看清楚自个王妃在忙些什么,他的面色不由地一沉。
此时他的王妃正低头踩着园子里结冰的水坑,“咯嘣咯嘣”,那种冰面被踩断裂的声音让她觉得很舒服。
不多会儿,但凡有积水结冰的地方都逃不过某王妃的踩。
小杜有些纳闷:王爷这是要等王妃忙完?
终于,王妃似乎没得踩了,目光开始探向周围,看看还有结冰的坑没。
当然,她的冰面没找到,却看到了另一块冰面——
江陵王的冰面一直冷冰冰。
新月等了大会儿,此时见他终于出来,仍旧是开心的迎了过来,“王爷你终于来了!”
萧誉目光看向某王妃湿了一块的鞋面,面色沉郁。
新月觉出他有些不开心,便关心道:“王爷,您怎么了?”
“公主是三岁孩子?”
不阴不晴的一句,新月不由地蹙了眉头,面上有些不解,这是说自己幼稚?
新月低头纳闷,搞不清哪里就幼稚了,只听萧誉沉声道,“回去换了鞋子。”
再抬头,车轮滚滚,萧誉已经转了轮车而去。
小杜临了向王妃暗示了一眼,赶紧跟上王爷。
新月立在原地,撅着嘴很是不爽。
不过是踩了几块冰,区区小事竟也能让他不高兴?
昨夜还为她布菜,今日说翻脸就翻脸,还真是阴晴不定!
新月带着小情绪回来了。
阿珠迎出门来,“公主,您可回来了!”
新月搓着冻红的手,“是啊,冻死我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他居然扔下一句话就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虽然公主口中的他没点名是谁,可阿珠也能猜出来公主说的是王爷。
于是阿珠咳了咳,小声提醒道,“公主,王爷在里头呢。”
新月惊得张大了嘴巴,一面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面寻思咋办。
她往里厅看了看,好似没瞧见人,便压低了喉咙问,“阿珠,他在哪儿?”
阿珠见状,便用手指了指:就在里头。
新月再次低声,“来了多久?”
“半盏茶的功夫。”
嚓,跑得比兔子还快。
新月硬着头皮进来,见某王果真在炉边的茶几上喝茶。
“王爷,您在啊。”
萧誉早听见她在外面的话,便呷了口茶,抬眸看过来。
见她已经换了新鞋,便语气缓和了许多,“唔,你也过来暖暖吧。”
新月见他脸上的冰化了,便也面带微笑的凑过来,只是心里却不舒服。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戏码,她新月不吃这一套。
哼,就会在下人面前故作暖心好男人,装腔作势!逢场作戏!脸皮第一厚!
唉,可惜像阿珠那样的脑子,自是看不出萧誉这样狡猾狐狸的真面目的。不过她新月公主,一眼就看出这个江陵王最会虚情假意。
忽然,新月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哪来的香?”
萧誉眼眸含笑,给她斟了一杯,“喝喝看。”
新月拿起杯子一闻,“原来是茶香,好奇特。”
“这茶是药茶,端木大夫用古方配置的。”
新月喝了一口,哇,好热!
因守着萧誉,到底不好意思啐出来,只能自认倒霉的扛住,手不停地往嘴里扇着风,含了会儿,方才咽了下去。
萧誉自是看在眼里,嘴角添了一丝笑,“如此毛躁的公主,我倒是第一回见。”
新月眉毛一挑,有些不悦的拿眼瞪他。
萧誉仿佛看不见小王妃的不满举动,深眸里却多了温柔,“这冬日的茶,自是喝暖茶,要徐徐的喝,且这药茶一次不可多喝。”
他的话永远是不疾不徐,哪怕是批评。
新月听他细细嘱咐,觉得甚是心暖,可又觉得此人前后判若两人。只是这香闻起来有些熟悉。
“这香,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萧誉眸色微微一怔,面上却丝毫不漏痕迹,“这端木大夫性格古怪,他口中的药茶秘方,也并非多么稀有,你别处喝到都不足为奇。”
新月挠了挠头,纳闷道:“好像不是茶香,反正记不清了。”
萧誉不语,转了话头,“王妃一早寻我,可有事情要谈?”
新月自是有事相求,本想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却还是被萧誉问出来。
“额……听说王爷急着回江陵,新月还想多待两日。”
“可惜江陵那边一直递书来催,耽误不得了。若非宫中突发之事,想来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江陵了。这几日雪融化差不多了,路面状况好了不少,若再等下去,今后雨雪天气更多。”
话到此,新月似乎找不出理由反对了。
“这走得紧急,新月有些地方还没逛完。”
“昨日你不是去了一趟温泉馆。”
提及这事,新月忽然兴奋不少,“昨日我去寻王爷,巧的是看见了一人也是双腿——”
“双腿残疾”的话被新月咽了下去,改口道,“那人情形与王爷有几分相似,只是他长得比王爷丑多了。”
萧誉听着略感欣喜,毕竟那苏子墨向来自诩美男子。若他要是听了新月的这番话只怕气得三天喝不下酒。
“那人不但脸上有很丑的疤,还人品极差,身边围着一些美姬,王爷,你说,腐朽不腐朽?”
新月目光略带的看着他。
幸好萧誉反应得快,“腐朽,太腐朽了,王妃说的极是。本王向来不齿与这样的人为伍。”
某王说谎还真是面不改色。苏子墨正是他的好友。
“可是新月觉得很是奇怪,他的衣着打扮、音色倒有几分与王爷您有些相似。怎会那么巧合?”
这会儿新月也开始有些怀疑。
“噢,有这回事?”
萧誉自然不会说实话,苏子墨本是扮得是他,自然要像。
于是他道,“怕是有人别有用心,回头我让人查一下,谁敢对本王的王妃无礼!”
“是该查,要狠狠的查,如此王爷可否晚两日查清楚再动身?”
萧誉这才反应过来,说了这么半天这丫头还没死心。
“说吧,为何不愿回江陵?莫非你还以为柳雍活着,要等他前来?”
萧誉的面色蓦地一沉,语气似有生气。
“我没这么想。”新月低声否认。
“喔,那又为何故?”萧誉拧眉看过来。
忽然,新月从茶几前起身,郑重的朝萧誉鞠躬俯身,“请王爷答应妾身一件事。”
萧誉面色不语,只静等她的话。
“玉书虽是有错,然则她到底是随我一起入大梁的晋人,如今客死他乡,妾身想,想带她回南。”
“这个想法甚为不妥,带着一具遗骸赶路会招来晦气,且她不过一个罪奴!”
新月一听,没想到萧誉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分辩道:“玉书并非奴婢,她也是晋朝官宦人家的女儿,她的父母定然会很伤心。请王爷成全——”
“不管她是谁。”萧誉的态度没有余地。
新月很有些失望,随即起身向江陵王行礼,然后默不作声离开。
萧誉见她这副模样离去,顿觉得心情烦躁起来。
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掼在案上,王爷面色暗沉如水。
旁边的侍婢皆低着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