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骑着马说着话,前面有护卫来报:“殿下,是江陵王的人前来!”
萧铉一怔,看向新月,“大约是十一叔来寻你了,你放心,一会儿他来了,我会好好说说他。”
新月欲要说些阻止的话,却见齐铭等人而来。
“末将齐铭拜见太子殿下。”然后又向马上的新月道,“原来王妃与殿下在一起,齐铭见过王妃。”
新月想起那会儿遭遇狼袭,此时对着齐铭有些不待见,“是啊,若非太子相救,只怕我已命丧狼腹了。”
语气寡淡,连萧铉也能听出些什么。
“是属下失职,让王妃历险,自当回去受罚。还请王妃看在王爷着急王妃的安全,由属下护送您回去。”
“本妃若不随你回去呢?”
萧铉忙道,“罢了,你且回去和江陵王说,就说公主已经安全。稍后,本殿下会护送她一起去见我的十一叔。”
如此齐铭只得跟在作罢,却并不肯离开,而是悄然伴在萧铉的护卫队周围。
萧铉也不在意,继续与新月话家常。
“第一次在北梁过年,感觉如何?”
新月神色微微一怔,一时陷入了回忆,良久才不咸不淡的一句,“不如南晋的热闹。”
萧铉望见她秀丽的面庞,似乎比从前消瘦些,下巴变得尖些,稚气渐渐退却,越发得灵秀。
“殿下在想什么?”不期然新月问了一句。
萧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轻叹了一口气,“我想,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哪里比得上故乡。公主也如是。”
二人闲聊着,不多时,已经看到了那山腰的几间木屋,几丛竹林围绕着半个庭院。
庭院前,有人早已侯在那儿。
新月当先的认出那是萧誉,已经换下了骑装,外面披了毛领大氅,面色略显苍白。
她心里不由地讥诮,演得好一场戏。
这么短的时间,已经从外到内全部换了一遍。
那会儿雪林里挽弓射箭的英气,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惧冷、气息弱的病榻残王。
萧誉的目光飞快的瞟向马上的新月,见她还能骑得马,料到并无甚碍,见新月故意将目光别过去,萧誉的眼底分明有一抹暗淡。
那是自责和惭愧。
他没有在第一现场去救她,也没有安慰她,更因为怕暴露真实身份,而选择离开。
萧誉目光看向萧铉,那个瘦高的少年,意气风发,似乎比年前少了几分顾忌,多了些稳健。
宫外的萧铉没了宫廷宫规的束缚,反而有些少年的洒脱。
他当先抱手相迎,“原来是太子殿下护送王妃回来,是小王失礼了。”
萧铉见状,翻身下了马,近前行礼,“十一皇叔客气了,侄儿唐突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
萧誉温和道,“若非殿下意外出现,又怎会救了王妃?救命之恩,萧誉应铭记于内,谈何打扰?”说着萧誉已经对左右道,“还不请太子殿下入寒舍歇息?”
“恭请太子殿下——”下人们道。
“十一叔若如此客气,铉儿便不入此舍了。”
萧铉回头看了眼新月,又道,“既是公主已安全,我便也放心了。此番还有公务在身,萧铉就不在这儿了。”
新月忙道,“何不留下暖一暖再走?”
萧铉不语,直要翻身上马,便听得萧誉道,“铉儿,且留步。”
萧铉这才收了手,望着萧誉露出了笑脸,“十一叔相邀,铉儿焉有拒绝之理?”
如此叔侄二人并排入了竹林屋舍。
门口时,萧誉特意看了眼新月,见那丫头就是别过脸不看自己,他眼底分明有着失落。
待入了房间,见火盆里燃着火,难怪暖和。早有人备了些茶水,香喷喷的野味也陆续上来了。
“难怪皇叔要来此小住,寒舍虽简,却最难得是这份质朴。更何况,这儿美味诱人,还有公主作陪——”
萧铉想看向新月,却见她并未在座,“为何没见公主?”
“你十一婶她受了些惊吓,此时去歇着了。”
萧铉若有所失,又听十一叔特意提醒了新月十一婶的身份,这心头越发得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有人斟酒而来。
萧铉拿起来,灌了一口,这才道,“十一叔也甚是疏心,怎能让婶婶独自去这山中?”
“皇侄说的是,萧誉惭愧不已,回头我必严惩手下之人。”
萧铉记起,新月曾说是她私下入林,此时又听萧誉所言意指属下人失职,便认为萧誉一直未曾出这竹舍。
于是他主动拿过萧誉的酒杯,笑道,“尽管如此,十一叔也得自罚三杯才行。”说着就给他斟满了酒。
萧誉笑了笑,拿起了酒杯。
一旁的高健见了忙低声道,“王爷近来身体不适,应少饮酒才是。”
萧铉有些醉意,生气道,“本太子与皇叔好些时间未见,皇叔且都不说什么,你不过小小护卫聒噪甚?”
那高健只得躬身不言语,算是认了错误。
萧誉见状道,“退下吧。”
见护卫退下,萧铉便道,“皇叔身体近来不适?”
“已经好了不少,便出来散散心。”
萧铉看向窗外,若有所指道,“此地春寒料峭,雪都未融,真真是个好地方。”
言下之意,此处寒冷,并非适宜养身体。
“寒是寒了些,然城中禁锢太久,身不由己,不得舒放,趁着年时不忙,便与公主来此闲暇数日,聊以放松。”
萧誉此话正中萧铉心怀。
萧铉身为太子,禁锢京城皇宫太久,处处身不由己,譬如这次差事,还是萧铉再三求了父皇才得以南下。
皇帝有心历练太子,这才答应了他前来,却总归担心他年幼,故而又派了李将军和戚大人前来接管江陵王世充一案。
“不知皇叔此番要住几日?”
“这要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
萧铉微怔看向十一皇叔,萧誉则淡淡一笑,“此番太子前来,别告诉皇叔也是来放松的。既然有公务前来,小王也只能就此打道回府。”
萧铉举杯向江陵王,“皇叔莫急,咱叔侄二人先饮酒。侄儿跟您透个实话,此番我并未随两位大人同行,而是先期前来,一则看看皇叔,二则领略下江陵初春景象,三则也想和皇叔提前透个风。”
萧誉微蹙眉,“皇侄但说无妨。”
“朝中有人参了皇叔的本子,且不止一人。”
萧铉这话,与其说是透风,倒不如说试探。此时他正想看萧誉的反应。
这些自然都在萧誉的意料中,他微微颔首,手中捏着酒杯,轻描淡写道,“多谢太子殿下相告。”
“皇叔不虑?”太子疑惑。
萧誉才道,“不是不虑,乃是意料之中。所谓清者自清,我相信此番殿下与几位大人前来,定可以逐本清源,弄清事实真相,彻底铲除裙带官僚带来的腐败。若能给江陵带来革新之风,让国家和朝廷不再遭受损失,萧誉受些小人的污蔑和陷害又何妨?”
这裙带官僚,直指王世充的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背景。
就算太子年少居于后宫,也对此利害清楚得很,这王世充论起来,则是自己的一个姨父。不过他是臣,自己是太子,隔着君臣之礼,这亲戚关系就淡了许多。且他对王世充并没什么印象,因早些年王世充一直在外为将,只是外祖父和舅父十分器重,此番出行,母后还特意寻了自己前去,属意他一定要为王氏一族查清冤案。
是不是冤案姑且没有定论,但是母后如此言论,已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萧铉自是清楚,便在母后面前搬出来父皇,“父皇亦有嘱咐,让儿臣多多历练,要虚心请教,协助几位大人秉公从事。”
身为太子,一边是母后的考量,一边是自己的皇叔,而父皇的心思则是最难估量,看上去不偏不倚,实则却是纵容母后。
萧铉不能偏私,此时闻得皇叔一番正义凛然的话,只得陪酒道,“都是侄儿的错,咱叔侄二人此番只管把酒,不谈政务。”
不谈政务,只话从前,寄情这山野竹舍,好不欢畅。
萧铉酒量不济,萧誉因心疾在身,也饮不多,推杯换盏一番后,二人皆有醉意,就势睡在了隔壁的暖炕上。
高健路过窗前时,见太子殿下歪倒在暖炕上,旁边的太子护卫叫也叫不起,脚步未曾停留,去了隔壁。
萧誉此时微微半依在榻前,半醉半醒的状态,听见齐铭的动静,微微抬眼。
“王爷,太子殿下已醉。”
萧誉脑袋迷迷顿顿的,却只记得一件事,“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增派了人手。”
高健见王爷再次阖了眼,便提醒道,“王妃已经执意回城了。”
萧誉一直闭着眼睛不语,高健见王爷已经又醉又困,只得低声道:“属下告退了。”
萧誉蓦地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主子您先歇着,属下告退了。”
“本王问你前一句!”萧誉急问。
高健蓦地反应过来,“属下是说王妃她下山回去了。”
萧誉蓦地坐了起来,酒醒了一半,“为何不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