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阿珠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新月心下一揪,慌乱的安慰起她,“好了阿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新月也从没拿你当外人,我自幼只有一个太子哥哥,可终归他大我许多,许多的贴己话说不上来,在我心里是拿你当我的亲姐姐来看的,自是我脾气有些不好,让你也受了不少委屈,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阿珠哭着摇头,“公主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是奴婢没用,让公主受了委屈……”
新月叹了口气,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别哭了,阿珠,有你在我哪会受委屈。别的我都听你的,唯有这件事我自己很清楚。”
别的事她可以委曲求全,唯有一件事,将就去爱一个人使不得。
抬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际,新月的瞳眸清澈得很,却又冷静得可怕:“阿珠,这辈子真心疼我的男人,大约已经死了。”
那是她的父皇。
“哇——”地一声,阿珠几乎是嚎啕而哭。
她蹲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都是阿珠没用……”
阿珠这人敏感善良,就是有个缺点爱哭,新月从前也有见她躲在被角哭早晨起来顶着红肿的眼睛。自小自己与她在一起,也染上爱哭的毛病,可终比不上这个阿珠爱哭。
新月琢磨着,得换一种劝慰的法子。
她将那擦眼泪的帕子扔到了阿珠的脸上,“哭吧哭吧,可劲的哭!不知道的,以为本公主死了呢!”
那阿珠一听,如此不吉利,赶紧止住了哭声,只是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新月见她不哭了,便道,“赶紧把脸洗了去。”
阿珠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公主本人都没哭,她却哭得和天塌了似的,着实丢脸。
见阿珠终于走了,新月方才叹了口气,望着窗外。
这会儿空中的雪花越发密了起来,犹如漫天飞絮。
阿珠,我怎会不明白你的好意?
还记得以前在最艰难的时候吗,你劝过我,北上和亲不一定最糟糕,我们得先活。
是的,我们活着来到了江陵。
当我们在这里还是活得没选择的时候,那些风花雪月终究是握不住的。
她伸出手来,接了雪花入手,化得冰凉。
作为鲜少见到雪的南国人,她每每看到下雪就莫名有些欢欣。
仍记得回江陵的路上下雪,天气特别冷,自己又特没出息的出糗,甚至还有那些惊险的不痛快,但是回想二人一路说笑斗嘴甚是有趣。
“公主,您在笑什么?”
身后想起了阿珠的声音。
新月忙回过头来,蹙眉,我笑了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适才笑出了声,便傻傻的道,“阿珠,我想吃荷包蛋,加糖的那种。”
公主的眼眸明亮如初。
阿珠忽地笑了,记忆中,小时候的公主哭完了,总爱这一种吃法,因为可以加很多糖。
话说萧誉自从回到了江陵王府,因旧疾复发调养了些日子。
与此同时,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政务折子,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处理着,故而一直在东王府的住处,另一方面他也在有意冷淡新月。
之前他与新月独处时,都要克制,最怕自己会情不自禁,毕竟一旦动情会对他的身体戕害不小。每见一回过后,他都警告自己不可再见她,可还是忍不住想见到她,他想看她笑、看她吃,哪怕是她生气的样子。
“王爷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何等不得这一时?更何况这心疾病发之时,极容易发生失控行为,王爷难道不担心伤害到王妃吗?”
“既然克制不了,倒不如不见,免得伤人伤己。萧誉你可别告诉我,你也会迷恋美人?”
闲时,苏子墨会用几分戏谑的语气笑话他,却句句都是为了他萧誉好。
萧誉自然明白这一点。榻椅多年,他忍受过极大的肉体疼痛,每一回他都坚持下来。
最困难的时候,残躯和病痛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他下定决心有朝一日站起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娶了新月之后,他觉得自己变了,外表依旧装腔作势、云淡风轻,可内心深处有了柔软的地方。
“强者不能有软肋,否则他不会真正的站起来。”
师父下棋的时候,隐晦的点过他,不能沉溺在儿女之情里。
“眼下端木崖迟迟未归,想来那神医谷的护心草也是难得,这心疾一日不好,一日不可掉以轻心,王爷要早做打算,以前同住一个屋檐避无可避,可如今东西府之隔,王爷正好可以给自己一个冷静的空间。”
也正因有身边的人不断提点,他才能下定了决心不见。
这一不见,竟也有半个多月。
话说这会儿,萧誉披着外氅,坐在案前批阅着折子,时不时传出压抑的咳嗽。
小杜端了药盏进来,“王爷的风寒未好,不如先歇一歇。”
萧誉嗯了声,放下了折子,接过来小杜的药碗。
喝药的时候,萧誉注意到了书案旁的长匣子。
他放下了空药盏,不由地就打开了匣子,拿起了一枚玉佩,又在失神。
小杜并不知这玉佩什么来历,因见王爷常会拿出来瞧,只当是非常喜爱,便笑道,“这玉佩王爷如此喜欢,为何不佩戴在身呢?”
萧誉一怔,抬眸看了眼身边的小杜,一个比新月大些的少年,亮着一双机灵的黑眸,透出少年的晴朗和纯真。
素来小杜所问的问题都不值一回,今次他却略作思索,“既是喜欢,不该是珍藏爱护吗?”
小杜皱着眉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寻思了会儿,他嘿嘿一笑道,“还真是这样!小的之前以为很喜欢就是处处带着、不想分开。可经王爷这么一提点,小的方才觉得,珍惜爱护才是真的喜欢。喜欢一个物件就怕弄坏它,喜欢一个点心就不舍得吃,喜欢一个姑娘——”
话到此,王爷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杜只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小的只是乱说的,王爷可莫生气。”
毕竟论年纪,王爷长很多,论辈分和地位,王爷是小叔叔的主子,他不该在王爷提什么喜欢姑娘。
萧誉眸色微动,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年。
当初他第一回见到杜禹侄子杜纶之时,这孩子瘦瘦的个子不过十三,他莫名想起了十三岁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一如小杜对世界充满了期待,可就在那一年他人生发生了惨烈的变化。
后来他就收了小杜近前跑腿,三年多的时间,他已经长成一个顷长的少年,做事勤快,为人又不失灵活机智。
不曾想,今时这个少年的一句话却击中了他的内心。
萧誉目光沉了下来,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得对,很喜欢自然想处处带在身上,不想与其分开,因难以割舍。”
小杜觉得王爷好似说的不是玉佩,但具体说的什么,他也不知道。
“大约还是谈不上对她多喜欢,更别说挚爱。”萧誉若有所叹息。
小杜摸不着头脑,王爷是在说,不是很喜欢这玉佩?
小杜顺口附和,“王爷您说的对,说得都对!嘿嘿,不喜欢的,自然是见着就烦,怎会再带身上?”
萧誉的脸再次一沉,小杜赶紧捂住了嘴巴,呜呼,又说错了话。
“王爷,张大人已到。”
这时候外面传来话。
萧誉将手上的玉佩小心收入盒中,交给了小杜,“仔细收好。”
这才对外面的人道,“让他去前厅候着。”
王爷离开后,小杜拿着那一个长形盒子看来看去,却不敢再打开。
毕竟那是王爷最爱惜的玉佩,万一没收好砸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小杜收好之后,又亲自寻人进来为王爷打扫卫生、整理书案,直至一尘不染。
话说这章大人来见江陵王,汇报的是江陵王隆冬的财税,以及年末要给军中的年俸,这些年朝廷在西陵驻军,却都是他江陵负责供养,然军队却不是他江陵王说了算。
每年一回。萧誉与其谈了些,然后收了账册,准备闲时细看。
半个时辰后,王爷回来,小杜觉得王爷与平素的沉静不同,看上去心情还是不错的。
王爷叫了乔公公更衣,不多时王爷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越发显得人精神焕发,气质卓然。
小杜见状便猜测,莫非是张大人带来了好消息?王爷要出门?
终于小杜好奇心发作,笑问,“王爷,可是张大人要请客?”
王爷的好心情蓦地一沉,“回府里。”
小杜尴尬了一下,才明白王爷要回王府的西府。
西王府的女眷甚多,小杜早想回去看看那些漂亮的姐姐,可奈何王爷一直不回去,今闻得王爷终于肯回去,小杜竟比他的主子王爷还兴奋,“小的好久没见着王妃她们,也甚是想念。”
话一出口,小杜方觉得王爷面色一沉,忙得改口,“小人说溜了口,小杜的意思是王妃这么久没见到王爷,想来甚是想念。”
月儿会想念自己吗?
萧誉唇角微勾,似是一笑,但侧头瞥见,小杜那少年正笑嘻嘻的看向自己。
他那张清俊的脸忽地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