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卧房时,萧誉似乎没那会儿的迫切劲儿,身姿笔直且好看,端了谦谦君子风,二人各怀心事。
新月仍记得那夜萧誉决然离去的事情,想到夫妇二人这么久,感情尚可以,却迟迟没有和正常夫妻一样圆房。虽然自己并不急着,但是委实心里有不少怀疑。
传闻这江陵王年少遭遇大难,连带着不能行男女之事?啧,真真是可惜了他这俊逸的风姿。
如果真是这样,意味着自己要守活寡?
新月心中悲催的拒绝,不是吧?
“月儿在想什么?”
新月猛然回过神来,看向萧誉有些拘谨的笑道,“妾身在想,想起杜禹提起,说王爷最近旧疾又犯了,妾身很是担忧王爷的身体,您千万注意休息。”
萧誉眉头微蹙,这个杜禹真是多事。
可又一寻思,杜禹这两日哪里有机会回王府,显然是新月编了搪塞他。
于是他便顺势道,“杜禹没和你说,本王服用端木崖的药已经好了很多,王妃不必担忧。”
他不想让新月为自己的病担心。
“那便好。”
新月低低一句,再次发现冷场了。
第一次她觉得如此尴尬。
彼此共处一室,却不知如何相处。
好在她眼疾手快上前就拿了茶壶倒水,却发现茶杯是满满的,只好尴尬的放下茶壶,再要唤阿珠添些点心果盘,却忽然记起萧誉此时已经离开了轮椅,实不适合叫下人进来,便只得借口道,“王爷稍候,妾身去为王爷添置些茶点。”
说着微伏了身子就要离开,萧誉的神色一顿,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忙活。本王来这儿其实有事和王妃说。”
新月神色一怔,正疑惑着,却见秦昭走了进来。
目光再看向萧誉,新月恍然明白,秦昭早就知道江陵王的腿之事,心中竟有些吃味,原来也就是刻意瞒着自己这个王妃啊。
秦昭手上端着一个捧案,案上乃是叠好的衣裳。
只听萧誉道,“试一试这衣裳看看效果。明日江陵府院内设宴,宴请朝廷诸官吏,你我夫妇自然要行地主之礼。”
新月恍然明白,原来朝廷的钦差已经来了,明日算是接风宴,只是惊讶才告知于自己。
但她面上并不说什么,只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多谢王爷。”
新月去了内帐换了衣裳,不多时她走了出来。
礼服华贵温婉,一张脸却是俏丽稚嫩些,丫头下巴微抬,嘴角勾了勾,傲然一笑。分明还是那个骄傲的公主。
他波澜不惊的眸色里闪过一片惊艳。
萧誉走过来一步,笑意,“好看。”
新月的腮微微一红,默默走了帷幔后,又将衣裳脱了下来。
走出来时,已经换了先前的那一身。
“怎么不多穿一会儿?”
新月抿嘴一笑,“妾身怕弄皱了。”
萧誉笑而不语,目光投在她的腰身上,似乎身上的衣裳肥了,再看她的脸庞,“这几日王妃好似清减了些,可是没有吃好?”
新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圆脸,又掩盖了盖,“哪里是瘦了,是天暖和些了,妾身穿得少些。不过几日时间柳树就抽芽了。”
他不说话,目光却投向她的腰身,近在咫尺,心意上是想大方的拢了自己王妃的腰肢,然而他那双手却叠放在身后,一直未动。
“等过几日,天真的暖和了,新月还想出去踏青呢。王爷可否一起?”
萧誉笑着的脸微微一僵,想起苏子墨谍画上看不清样貌的女子,他不想以恶意来揣测新月,却在心里仍有一丝质疑。
“看来这两****在王府里闷得很,可是怨我?”萧誉的口气依旧是温和,目光里却是有些试探的意味。
新月目光先是微微一怔,又摇头笑道,“怎会怨王爷呢?你又没绑着我的手脚,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这两日王府甚是忙才没出去。”
月儿说她没出去过。
萧誉心眸色里划过思虑。
又想起那会儿她亲自为王府换了门匾,“不要这么累着自己,这王府你没来之前,焉能没人管了?”
新月扁了扁嘴,不悦道,“王爷只道如此说,可知新月没来之前,这王府大约也没这么多事吧。”
萧誉凝眸望着她的脸有一会儿,语气起了感叹,“是啊,没来前,西王府就是个空院子,你来了,才像个家。”
新月语塞,直觉得胸口处有什么梗在那儿,感动,却又觉得压抑,什么也说不出来。
“月儿,我还有些事去书房处理。”
新月一怔,福了福身,“恭送王爷。”
萧誉有心扶她起来,却终究什么也没说,阔步走出内帷。
外头,秦昭跟了过来,低声提醒道:“快一个时辰了。”
王爷曾让苏公子在东府一个时辰。
“告诉苏子墨,今夜不回了。”
入夜,夜色甚凉。
漪澜殿里灯火久久亮着,萧誉站在园中很久,终究着人去问。
“王妃可是未睡?”
“已经歇下,只是嘱咐下人掌着灯。”
一旁的秦昭道,“之前王妃从未有留灯睡觉的习惯,大约是留给王爷的。”
晦暗处,萧誉听着这些,心头百转千回。
久久没有离开。
杜禹前来劝,“更深露重,王爷还是早些歇着吧。”
“下去吧,本王要一个人静静。”
萧誉语气沉沉,杜禹便也不敢来劝。
夜色如水,月如殇。王府的望岳楼上,一人白衣飒然,茕茕独立,凝望着半城的烟火。
二日,便是宴席之日。
因这东王府昨日已经正式改成了江陵府邸,成了官府。故而今日早到的反倒是江陵王的官员们。
早已经摆好了宴席,请了乐舞助兴。
正奏着乐,“江陵王到!江陵王妃到!”
“太子到!”
新月随着萧誉进去的时候,恰是太子萧铉也来了,众人自是纷纷出来见礼。
待要准备落座时,萧誉让太子上座。
“江陵王乃本殿下之皇叔,又是江陵之王,理应上座。”
萧铉推辞。
一而再三,经百官提议,撤了上位,改为左右相对而坐的长桌。
如此新月则只能坐于萧誉的左下方,无法与萧誉并肩而坐,却能瞧见对面的太子,新月有些不自在。
新月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别处,见除了先前见过的江陵官员,还多了两位不认识的官员。
一位精神矍铄,看样子乃是武将,不过四十左右,新月想,大约就是传闻中接管江陵军的李勋,李老太尉的族侄。至于旁边的官员则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
目光再看去,好似还看见了离着萧誉不多远的白衣苏子墨。底下官员已经开始注意到了。
听见有人低言:“他就是江陵王最信任的好友。”
“啧,果然深受宠信,竟然只比王妃下一个位置。”
新月听了心头不是滋味。
向来苏子墨与萧誉之间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言,她总是选择充耳不闻,如今萧誉带了苏子墨前来,却是意义不同。以后,只怕这等言论更甚,而萧誉却全然不在意。
行了大礼后,乐舞再起,众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须臾那位李勋大将军就站了起来,携了酒杯而来,向新月道,“素闻江陵王妃年轻虽轻,却是聪慧机敏,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本将军特敬王妃一杯。”
附和赞赏者颇多。
众人目光看过来,连太子也好整以暇的看过来。
新月微怔,这李将军明显是来试探自己。
她在南晋,连林君保之父林起那样的老将都见识过,岂会怕他李勋?
萧誉看过来,目光里分明一抹担忧。新月的酒量向来不济,虽给她刻意换了果酒,却也不能喝多。
新月却是微微一笑,举杯起来,“承蒙将军谬赞,本妃还真是不敢当。既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想来是喝酒海量。不如将军多饮几杯。”
“好!王妃爽快!”
“来人摆酒。”新月吩咐道。
连着倒了三杯酒。
李勋举杯一饮而尽,新月却只是抿了抿。
“王妃为何不干了?”
“你饮三杯,本妃自然饮毕。莫非将军不敢?”
那李勋确实酒量大,便饮下三杯,新月抿嘴一笑,举杯饮尽。
三杯饮完,李勋豪气大发,“多谢王妃赏脸。”
新月莞尔一笑,低问,“在座将军甚是不少,不知你是哪位将军?”
李勋的脸瞬时黑了。
众人哈哈大笑,喝了半天酒,王妃竟然不知他是哪根葱。
张昭、鲁惠等江陵官员道,“李将军初来乍到,未曾向王妃自报身份,可谓是咎由自取。”
那李勋向来傲慢,一直以为谁会不认识他是谁,故而不曾自报身份,没想到这王妃却抓住这点,戏弄了他一顿。
这时那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方同和也道,“李勋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这喝了酒,难免有些晕乎了。”
这意思显然是对李勋的讲情。
“素闻江陵王妃乃南朝青云公主,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下官,刑部侍郎方同和,朝廷派往江陵的钦差,特敬王妃一杯。”
说着一饮而尽。
新月守着人,若是再一次只些许喝些总是让人非议,毕竟这方同和乃是一介文官。初来江陵办案,若王妃还要像对待李勋那般,可谓是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