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铉本已经克制的心里再次被姜卫给扰乱起来。
纵然萧铉再克制绵软,他到底是个少年,此时攥紧的拳头,往桌子上一拍,“他敢?!若真是他从中作梗,本太子定不轻饶!如此继续关着吧,我倒要看看那宋毅如何本事!”
“殿下英明!如此微臣就放心了。”那姜卫道。
萧铉寻思了会儿,忽然问,“十一叔可是回来了?”
近旁人道,“回殿下,江陵王前日带着王妃出去郊游踏青,听说要住上几日。军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江陵王居然还在游玩——”
原以为太子定然因此责备江陵王,却不想他嘴角露出苦笑,“皇叔倒是当起了甩手掌柜。”
萧铉想起皇叔看新月的眼神,他知道这一次人家夫妻同心了,心中没来由的烦闷。
沉思了大会儿,忽然又问道,“王元帧何时处斩?”
“回殿下,就在明日午时。”
“哦?”萧铉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要迟两日,毕竟江陵王还陪着王妃游玩,看来皇叔不打算过问了,莫非他真的对王元帧一案放了心?
与其说是对王元帧一案放心,倒不如说是给他这个太子面子,非但不监斩,也不过问军中冲突,这倒是与十一皇叔素来的性情吻合,看来倒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此番他狠狠掐住军中之事,尤其那个宋毅,其中一点也是因为宋毅得了十一叔的提拔,萧铉知道父皇忌惮诸王拥兵,秦王领兵已是父皇心头大忌,身为太子的他自然也不能让江陵王涉足江陵军,即便他与皇叔关系还不错。
但当他听到江陵王与王妃春游了几日乐不思蜀,萧铉又觉得自己之前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了。
他呵呵一笑,自嘲道,“不如这两日本太子也去春游一番,躲躲清闲?”
底下人附和道,“江陵春天正美,殿下也该出去放松一下了。”
附和的话却并没让太子萧铉开心,他嘴上说春游却并非是为了放松,此时也只是点头一笑,转头对底下官员道,“嘱咐李勋今夜继续审讯那宋毅,务必让他招认出内幕来,若是天明后还审不出什么来——”
萧铉顿了顿,话虽还没说出来,意思却已是明显,审讯不出什么就要放人,那姜卫急着接话道,“审问不出,应该继续严刑拷问!”
“你有完没完?”萧铉终于叱道,“本太子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旁边的近臣暗自勾笑,这个姜卫仗着自己聪慧,几次直言已经有冒犯,如今果然触怒,心中都是畅快着。
果然听太子道,“若是还审不出什么,那就暂且把人放了。毕竟宋毅也是江陵军的副帅,江陵王问起来,也只说本太子传宋将军过去问询而已,若一直关着又无实锤,便说不过去了。”
如此与之前姜卫所言定的刑讯关押有所不同,等同于太子又改了主意。
或许是担心姜卫再要谏言,太子说完就拂袖离去。
余下近臣也是畅快心思逍遥而走,只留下姜卫原地垂头叹道,“唉,错失良机啊!这宋毅一日不除,江陵军必起风云。”
话说萧誉这里,正在不疾不徐的着色。
乃是前日为新月作的一幅画,还没完工。
齐铭近前道,“王爷,如今宋将军被羁押,您何不去向太子说情?”
萧誉继续忙着,只是闲闲一句,“我若去说情,便是坐实与军中将领有交往,这才是皇帝与太子最忌讳的。”
齐铭蹙眉,“可是外人看来,那宋将军就是王爷提拔上来的,他也在王世充一案中立了大功,王爷这时想撇清,又如何撇清得了?”
萧誉终于停了笔墨,近处小杜递了盘子,接了过来,“你想过没,当时王世充倒下,军中无首,除了宋毅又有何人可以担当,自然本王会提拔宋毅,然今时却不同,毕竟朝廷委派了主帅而来,且太子在,这时本王便该守好本分,不予过问,非但如此,还要充分相信太子的处置,躲躲清闲。”
“可您也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属臣多都是太尉的人,远的不说,就是那个方同和,还试图联合那王元帧反扑,陷害咱江陵王府。”
“那不也没反了天?方同和的阴谋落败让太子看到了这些人的嘴脸,太子虽然耳朵绵软,立场摇摆,可他到底还是个血气少年,比之身边的人正直许多。再一个,那宋毅也不是省油的灯。
当初他投奔本王,也是出于私仇,他若对本王忠心耿耿,自然为他出头无妨,可他野心勃勃,早想将江陵军拢在自己手中,李易达与他同时为将,他可曾听过易达的劝诫?今番军中的混乱,即便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也是他素日治军不作为,如此作茧自缚权当是给他一个教训!“
“却是如此。可若宋毅被屈打成招,那李勋再与太子添油加醋几句,盛怒之下太子发落了宋将军,又该如何?眼下咱并无更好掌控江陵军的人,末将听说太子命人严刑拷打宋将军。”
“是宋毅的家人托口信来了吧?”萧誉不疾不徐,从轮椅上下来,走到书案前。
“不瞒王爷,正是。听说他的夫人也正在赶往山庄的路上,大约是想从王妃这儿游说。”
闻言,萧誉略重的将手拍在了案上。
那宋毅的夫人和孩子流浪时确实是新月救了回来,由此那宋毅便借此恩德与江陵王府走得近些,可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越这样做,越是给人留下把柄,他们应该知道太子忌讳的是什么。
“告诉他们,立时悄然的回去。宋毅不过是受些罪而已,不会有大事。最迟明日午时前就会放人。”
齐铭等人皆是一怔,明日午时王元帧问斩,鲁恵大人监斩。莫非太子想息事宁人?
“若是他受不住些牢狱中的皮肉之苦,胡乱应承了什么,那么他也枉为副帅,是他自己的造化,本王也错看了人。”
张昭心头一凛,自知这宋毅虽然为王爷所用,然到底是颇有野心之人,看来王爷还是防备着他的,此番这宋毅若是受了教训老实些还好,如若不然,只怕连王爷也不会救他了。
那宋毅的家人得了江陵王的话,自以为安了心,便也悄无声息离开,家人又想入狱问问老爷的情形,却毫无例外的被牢头拒绝,自是不知道这宋毅在牢中可是受了好一番人间酷刑。
那李勋与宋毅分别是江陵军的新旧主子,一对死对头,此番李勋受了伤,已经打心眼里认定是宋毅所为,听闻太子又给了一夜的时间,明日没收获就要放人,李勋便命人严刑审讯。
纵然宋毅出生入死过战场,这场罪也几乎折腾得脱相,昏昏沉沉时差点他就屈打招认了,他自始至终只以为是李勋私自刑讯,所以希望自己先活着托过去这场罪,等待他日在太子和王爷面前再翻供。
直到有人告诉他,是太子的命令时,他先是有种必死无疑的感觉,随后才想出门道,他们这般急迫刑讯的样子,反倒暴露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的感觉,他唯一寄托就是江陵王,故而这一夜他昏死了两次。
第二日天明,宋毅被放出来时,遍体鳞伤,是抬了出来。
萧誉听闻这个消息时,才刚与新月用晚饭,故而面上也不过是微微勾了唇角,“鬼门关走一趟,当该长些教训。”
齐铭明白王爷指宋将军自从坐上了江陵军副帅的位置膨胀了不少,连带着在王爷面前也不似从前那般的忠实,齐铭守着王妃面前不敢多言,只应声准备退下。
这时只听王爷道,“让端木挑些上好的药,送过去。”
齐铭顿时明了,“末将知道,一定会办妥。”
眼下宋毅被放了出来,说明太子和李勋那里没从宋毅那里得到什么,看来这一次的军中暴乱或许与宋毅没有直接关系,如此王爷倒不必避嫌宋毅了。
新月见齐铭似乎守着自己有公务不方便言,她也不是一日在萧誉身边,便自觉道,“王爷,我还有些绣活要做,妾身先告退了。”
不等萧誉挽留,新月已经福了福身子离开。
萧誉见状又与齐铭等人聊了一聊,聊到今日王元帧的斩首。
“王爷放心,一切都按部就班,有鲁大人在,不会出什么纰漏。”
萧誉不语,只谨慎的吩咐,“记住,要暗地派可靠的人验明尸首。”
“是,王爷。”
待萧誉驱车去往画房时,见新月在那绣锦,仿照的正是那日二人合作的画。
萧誉不由地勾笑,这等杏花树上打情骂俏的趣事大约也只能内帷里看看,不曾想小王妃还视若珍宝,“这是绣画?”
“是啊,我让青衣和绣娘教我刺绣了,正好没什么照着。”
萧誉低首,拿起她一只纤白的手,摸了摸她的一个指肚,竟也有些茧子,“傻丫头,磨得手指头都粗糙了,我可不舍得。再说,这张画委实难绣得很,没有现例比着,不若换一幅吧,譬如这花好月圆就该让人绣一幅。”
新月嘴角上翘,有些骄傲的一哼,“我才不绣那些,都被人绣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