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急着去阮妈妈那儿,也不想和个新丫头纠缠,转身便走,没走几步,却觉得刚刚撞自己的小丫头也跟在身后,一边思量着一边又加快了步子奔进阮妈妈院里。
“阮妈妈,碧云阁梅儿给妈妈请安。”梅儿站在门外报道。
阮妈妈正气定神闲,由贴身丫头按着双肩,闭着眼睛,看似享受,脑袋里却转得飞速,楼里的几个姑娘统统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会儿正想着哪个姑娘有什么事情瞒她,又想着怎么在这些姑娘身上多赚些银两,思虑重得不是一般的累。
“大清早的,什么事呀?”阮妈妈拉着长声问道。
梅儿这时已经被带进屋里,看到阮妈妈也不敢抬头,尽力让自己的声调不要打颤,“妈妈,雪素姐这个月月事提了前,让我来报备一声,今儿不能见客了。”
“提前?”阮妈妈蓦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犀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梅儿,“怎么回事儿啊?”
梅儿心头一颤,心里告诫自己不可慌张,万一被阮妈妈看出异样可是大祸临头,“妈妈,许是刚一入秋,着了凉,今儿一早便见了红。”
阮妈妈先是不声不响地转过身子,拿起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让白大夫去看看。别伤了身子,我女儿身子可是娇贵。”
梅儿一听,心下着急,正欲开口找个理由不让阮妈妈请大夫,就见阮妈妈的眼睛投向她身后。
“哟,文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阮妈妈向梅儿身后的柳燕文招手,刚还一脸肃色对着梅儿,这会儿就喜笑颜开,笑得跟朵儿花似的。
柳燕文见梅儿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话儿,刚刚那神气劲儿尽逝。再看阮妈妈待自己这样热情,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哪里像大人那么懂事圆滑,小脸儿上便有了得意之色。
“文儿见过妈妈,妈妈,这位姐姐是?”柳燕文扬了扬下巴,似在向梅儿示威,梅儿心下有气,但这时也只能忍着,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妈妈,雪素姐那边等着梅儿呢,梅儿回去了。”梅儿马上说道。
梅儿和柳燕文在阮妈妈心中的地位迥异,一个永远是个丫头,一个却可能是她将来的摇钱树,自当不同。
“梅儿是碧倚阁的大丫头,是咱沁香楼的红人雪素的贴身丫头,就像袭香一样。”阮妈妈笑道,又对梅儿挥挥手,意让她离去,梅儿赶忙转身跑了。
一路跑回碧倚阁,刚一进屋,就见挽衣手里拿她着绢帕不停的拭泪。
“换衣姐,我……回来了,阮妈妈说……说一会儿差人过来看看,怎么办?”梅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话也说得语无论次。
挽衣一动不动,尽是心痛神痴之色,眼底满含泪水,呜咽出声来。
梅儿摸不着头脑,上前几步,看看雪素仍是死去一般惨白,平静,心下竟然也有些发毛。平日里雪素是待她不错,相处久了,也是姐妹深情,沁香楼里哪一个不是苦命的女子?梅儿自是不希望雪素有事,于情,姐妹情深,于理,沁香楼里的姑娘死了,做丫头的下场也不好过,分去别的苑子,总会被欺负,也得不到主人的心疼。
“也罢,只是大夫来了,恐怕就不是看普通的病了。”挽衣喟然长叹,心忖阮妈妈东防西防,倒底没有算过楼里冰雪聪明的姑娘们,她又瞥了一眼雪素,她这一步走的惊险,但愿只是有惊无险吧,姐妹一场,定不负你的嘱托。
“啊?!”梅儿秀目瞪了出来,眼泪珠子似地向外滚。
挽衣才有些心疼起梅儿,沁香楼里的女子命运一个比一个惨,谁又能怜惜谁呢?
“呯!”
阮妈妈手中的茶碗坠地,清脆的碎裂声听得人心惊,随后才是阮妈妈那公鸭嗓怪异地叫声:“什么?你说什么?”
要说沁香楼里规矩众多,不许私下打听别人的身世,不许随意传播流言,若是被阮妈妈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毒打,可这会儿,听说雪素要死了,整个沁香楼都震惊了。
阮妈妈那一身肥肉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步子,还没进碧倚阁,就听到阮妈妈阴阳快气的哭声。阮妈妈脸上并不信似地走进雪素的
闺阁,便迫不及待地拉开床幔去看,她可要看个真切。
见雪素面色如纸,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难道就真的……阮妈妈不敢想,雪素可是她沁香招牌之一,一时之间,走一个姑娘都犯秋。
“哎哟,我的女儿哎!这怎一夜之间,妈妈没见着你,你就变成这副模样,早知……早知……如此,妈妈真不该让你见那药王的儿子,是不是这小子下了什么药了,让我女儿变成这般模样,女儿啊,你说你让妈妈我悔不当初啊……”
药王的儿子?
早就知道阮妈妈会演这出戏,挽衣这回可是连看戏的心情也没有了。
挽衣在梅儿走后,在雪素的枕头下面抽出了那绢帕,上面写的十分清楚,让她不要担心。雪素说:在沁香楼里,只视妹妹为知己,现知已要去,她便无法独活,即便是活了,恐怕更看清了人情冷暖,伤心欲绝。
药王的儿子性仇,恋上雪素,堂堂药王之子,家人自是反对,两人一商量决定私奔,但要骗过众人的眼睛,所以,她和药王的儿子情投意合,只是雪素碍于身份不敢奢望。
换衣真是佩服姐姐,想出这样的办法,连个质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按着雪素的计划去做,心念至此,又是一叹:“姐姐?”
袭香又终是丫头,说话儿更是没有份量。
“但愿姐姐能如愿以偿。”挽衣看完雪素枕下的字,明白了雪素的意思。她这是情愿一死,也想离开这里。
阮妈妈一边哭,一边给大夫使眼色,挽衣只见阮妈妈给那大夫使眼色,白大夫号了脉后,深叹口气。阮妈妈一看,愈发相信雪素大限之期不远。